《青青白杨树》
25
夏天的泥河,当洪峰退后,河水又变得温顺起来。低洼的河湾地上,腐烂发黑的麦秸倒成了天然的有机肥料。土地被深犁之后,黑色的腐殖质全都被埋在土里。此刻的土坡洼地,绿油油的庄稼长势喜人,每次我们去锄草浇水,都会为庄稼灾害后的重生而高兴。 泥河,是村里人夏天洗澡的地方,当然也是喜爱游泳的我们的天然游泳场。可是,最初我们并不知道,男人和女人在泥河里洗澡,有着一种约定俗成。错过了约定的时辰,就会闹出笑话。男人是收工后天黑前洗澡,女人则在天黑后才能下河。 第一次,当邵云新走在洗澡的男人堆里,问我们怎么不去洗澡时,我们全然不知,都准备着天黑后去洗。等晚饭过后,天色渐渐暗下来,我们带着换洗的短裤和毛巾肥皂,打着赤膊,光脚往屋后的泥河湾走去。 老远处,便听见人声,肯定有人在水里嬉戏玩耍。我们大声喊着: “喂——谁在那里?我们来了——” 没想到,这一声喊,水里竟没了动静。皎洁的月光下,明明看见有人头在晃动,怎么听见我们喊声,却无人响应呢?我们正纳闷,只听见一个孩子的声音: “你们别过来,等我们洗好你们再洗。” 哈哈,还有这种事情。凭什么你们能洗,我们却要等。这是谁家的孩子,这么不懂规矩。不管他! 老大佳如打头,我们四人一溜烟跑到河边,东西一放就往水里跳。一边游,一边想离近点看个究竟。月光映照在水面上,隐隐约约可见水中有大约十来个人头,却一声不吭地泡在水里。俊生问道: “到底是谁?再不吱声,我们就过去打水仗了。” 这一声,可不得了,水里的人头,“哗”地站起身来,露出半截白花花的身子,同时伴着一阵女人的嬉笑。我们这才知道,原来水里的全是女人和孩子。 我们吓得半死,拼命地往岸上游。后面的声音追上来: “胆小鬼,不是要跟我们打水仗吗?干嘛跑呀?” 又是一阵女人的哈哈大笑。这笑声,分明是一种胜利者的挑战,弄得没见过世面的我们几个小青年灰头鼠脸,狼狈不堪,活像《西游记》里被盘丝洞蜘蛛精戏弄的唐僧。一上岸,捡起东西就跑,似乎后面有鬼追上来。一口气跑到知青屋,才松了口气。我跟在后面,听见思文他们三人笑得咯咯响,不知所措。 佳如问:“看见没?” 我说:“看见什么?” 俊生哈哈大笑:“什么都行啊!” 思文笑指着我说:“看来还是老小好,什么都不懂,什么也就没看见!” 其实真的什么都没看见。那一瞬间,根本来不及反应,只是眼前突然出现了女人,在月光下朦朦胧胧,能看清什么呢?但毕竟是我们违反了村里古老的游戏规则,大晚上跑到泥河边,以至于后来被传到村里,成为那些光棍和妇女们最大的笑料。 当然,人们都知道是我们懵懂无知,队长邵有礼也特地嘱咐,夜晚后,是妇女洗澡的时间,千万别去那里,还善解人意地说:“不碍事,不知者不为过嘛!好歹大家及时发现了,没闹成误会。今后多注意点,记住:除此之外,还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夏天的夜晚,男子汉不能进村到谁家的屋里,因为妇女们都在家,而且大多是光着上半身子的,图个凉快;女人们不能到村后场地去,那是男人光腚睡觉的地方。” 真是奇怪的风俗,让我们长了见识,我和俊生也由此心生出一个恶作剧的坏主意。 尽管我们表面上没有干涉严大宝与佳如的恋爱来往,但却一直心存芥蒂,特别是严大宝对我们屡屡说谎,糊弄佳如,让我们咽不下这口恶气,总想找机会报复她一下。队长的话,启发了我们,我俩觉得机会来了,于是商量着,让严大宝出出洋相。 一天晚上,大家都在场地上乘凉睡觉,我和俊生回屋拿东西,碰见严大宝来找佳如。俊生告诉她,佳如就在场地中央,叫她自己去找。她一点也没怀疑,她也把俊生和我对她冷淡当作习以为常。可当她走到场地中间时,我们“啪”地把场地的大灯打开,于是,横一条竖一条白花花的身体,全都赤条条地暴露无遗,把个严大宝“哇”地吓哭了起来,转身就跑。那些汉子们见此却哈哈大笑,一边笑,还一边喊着:“严大宝,我俩怎么搞?”。 佳如知道是我和俊生干得坏事,气得跺脚直骂。我也觉得这玩笑开得过火,只好让他骂几句出气。谁知佳如却较起真来,说非去找大队书记评评理。思文一旁劝说着,一边也批评我们事情做得不对。我们情知理亏,只好向他道歉,表示再也不干这种事。这样,佳如才渐渐气消,但至少在一个月内,不大跟我们说笑。 严大宝也在佳如面前哭闹,说她丢不起这份人,以后再也不到后邵来了。对于后一句话,我们偷偷地乐,包括思文在内,除了佳如,谁也不欢迎这种骗人精。佳如最终也没有和严大宝继续谈下去,而彻底地断了线。那是在之后的一个月,严大宝以家里急事为由,一去不回,还卷走了佳如仅存的一点钱,直到第二年开春后,才现身生产队。佳如回去找她几次,她都不见。此后的佳如,心如死灰,彻底地认清了她,再也没去找过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