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白杨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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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俊生再一次回家探亲时,我便不再自己开伙,干脆到其他同学处混饭吃,反正他们也经常来我们这里吃饭,有来无往非礼也。 那天去东黄生产队,快到中午时分,还没进门,便闻得一股子荤腥的香味。尽管这段日子手头比较宽裕,但我们这些历经苦难、已经学会细水长流过日子的人,还是不舍得买肉吃。所以,当我闻到这股子香味时,便知道今天有口福,遇到他们开荤了。 我老远便喊:“哈哈,今天我有口福呀!” 进门一看,章本午歪在床上看书,于红岭蹲在灶台下烧火。见我到来,于红岭一下子从灶台前站起来问:“什么口福?” 我问:“今天是不是开荤啦?这么香!” 于红岭笑道:“哪里啊,只是昨天和章本午钓的几条小鱼,你要想吃,就一块儿吃吧!” 我看了看他的眼神,从他那狡黠的目光里感觉到有些躲藏的意味,再仔细地闻闻,肯定不是鱼味,便诈他:“别懵我,我知道是什么,根本不是鱼。” 章本午此刻也帮着于红岭遮掩:“就是鱼,而且只有三条小鱼,你来了,正好一人一条,我俩每人匀半条给你呗。” 说完,他俩对视一笑。这下子我敢肯定他们在说谎,于是立刻断定:“绝对不是鱼,我敢说,不是鸡就是鸭。老实交代,哪来的?” 说完,就去揭锅盖。于红岭捂着锅盖,不让揭。我越加觉得他俩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在瞒着我。我跟于红岭争着,最后还是我力气大,可是锅盖揭开后,只有米饭和一碗小鱼,确实没有别的。 于红岭哈哈大笑说:“怎么样?还不信。咱们什么关系,怎么会骗老小呢?” 章本午也跟着一起笑话我:“这下不自信了吧?” 我还是半信半疑,分明那味道不是鱼味,可锅里只有一碗蒸在饭上的小鱼呀。我突然回头看着章本午,从我进来,到揭开锅盖,他一直都没挪窝,拿着那本书,似看非看,身下的那床被子窝成一堆。 我慢慢走过去,猛地拉起章本午,再把被子一掀,好家伙,被子里藏着热乎乎的一个大碗,用搪瓷盆盖着,香味立刻浓烈起来。 见我拆穿了他们的西洋镜,俩人马上就转言道:“既然老小发现了,只好大家共产主义啦。” 我掀开搪瓷盆一看,哈哈,香喷喷的咸鸭子!这俩家伙,一定是听见我来的声音,转手便把鸭子藏了起来,鬼点子还真多,不但藏进章本午那狗窝,还假装看书躺在被子上,让于红岭人模狗样地继续做饭,舍车保帅地只交代出小鱼。也不看看我是谁,鼻子这么尖,还能连鱼味和咸鸭子味道都分不清? “老实交代,哪来的咸鸭子?”我乘胜追击:“你俩我还不了解,肯定不会是花钱买来的。后朱的吧?” 因为我见过后朱同学养过鸭子,知青里也只有他们养。于红岭只好一五一十地把咸鸭子的来龙去脉告诉了我。 原来,这鸭子真是后朱的。后朱知青屋在一条小水沟边,在柴席文提议下,他们四人在春天养了八只鸭子。中秋时分,西国安招工回城,大家宰了只鸭子,为组长饯行,每人还分一只,带回家,还剩三只,便腌了起来,交给村里一个看房子的小青年,帮忙顺带每天有太阳时拿出来晒晒。章本午和于红岭俩人不知从哪儿得知了这一消息,便到后朱,对那位看房子的小伙子说:“柴席文他们有没有对你说啊,这三只鸭子里,有一只是留给我们的。”那傻小子很老实,说:“没有,但要是有你们的,你们就拿去好了。”所以,这俩人便轻而易举地得到了那只咸鸭子。刚才我看见的,只是半只,还有半只生的,正挂在外面晒呢。 听完于红岭的故事,我心里好笑:你俩轻松得手,把人家辛苦养大的鸭子骗来,我更是不费吹灰之力,还不用背上骗的名声,就可以吃到鸭子。 同学之间这种有福共享是天经地义的,不吃白不吃。于是,三人白米饭就着咸鸭子和小鱼,美美地吃了起来。我突然想到,还有半只,假如是糯米饭上蒸咸鸭子,不是更香吗?于是把这一想法告诉他们俩:“我也不能白吃你们骗来的鸭子,我出糯米,晚上把那半只放在糯米饭上蒸,怎么样?” 他俩也知道躲不过,既然被我知道,好歹会把那半只吃掉才肯罢休,恰好我提出拿糯米,而他们今年没有分得糯米,于是便顺水推舟,同意了。 果然,晚餐时,我整整五斤糯米,被煮在锅里,上面躺着半只咸鸭子,那滋味,真是世界上最美最香的食物,三人吃得精光,还整整回味一晚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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