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梦,遥远的坎门,东海边那一瞥浪花,便是我寻找的生命年轮。
与温州隔海相望的玉环,是浙江台州市的一个县,也是一座海岛。如今,从严格意义上说,玉环已是一座半岛。而坎门,则位于玉环岛的东南角海边,是玉环的一个镇。
十四年前,因工作出差,我曾在短短一个月内三次前往玉环,并且在这个东海之滨的海岛上,付出了极大的心血。这段经历,在心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在我的纪实文学《第二次插队》中,对此有较多的笔触,记录了那段辉煌而艰辛的日子。
印象中,我们在坎门老镇,曾沿着那狭窄的街巷,走过一条条石板路,最后来到坎门的月亮湾,吹着海风,喝着冰啤,望着夜色中的大海,听着波涛的歌声,甚至踏着温热的细浪和松软的沙滩,与大海亲密接触。这一切,都来自并不远久的记忆。
思绪万千,情感在召唤。为了早点到达坎门,我们一早便从绍兴出发。可途中,却遭遇高速公路封路,指示牌引导车辆从宁波绕行,这简直跟我们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好在及时反应过来,下了高速,从地面道路借道新昌,重上常台高速。
转辗六小时,到达坎门之后,我便迫不及待地要去与梦中的月亮湾海滩相会。那种急切想重温旧梦的心情,促使我们冒着下午的骄阳,前往海滩。可是,眼前当年的老镇小街,早已面目全非,只有金色的沙滩依旧,仍静静地躺在港湾内,任凭海浪的冲刷,任凭海风的拂掠。记忆中,分明是月亮湾沙滩,怎么这会儿却成了后沙海滩?而月亮湾的名字,是当年朋友亲口告诉我的,可现在,无论是网上,还是实地,“月亮湾”都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能够查找到和问到的,只有后沙海滩。不会因时间而忘记,不会因岁月而改变,当年月亮湾的标志物仍在,只是名字有了更换,只能把这理解为:月亮湾是后沙的另一名字。
带着寻梦的心情,我们来到当年的月亮湾,如今的后沙海滩。下午烈日当头,好在阳光带来的炎热体感,被海风吹去了许多,只有紫外线毫不留情地在皮肤上留下痕迹。沙滩上没有几人,海里却有一两位游泳者与浪共舞,任凭波浪上下颠簸着,玩得非常尽兴。可被海浪不断推上来的垃圾很多,海水也显得污浊不堪。每一波海浪,都像无数正在弹钢琴的手指,把混浊的海水推上沙滩。这样的海水,怎么能使人亲近呢?带着困惑与遗憾,只能望海兴叹,而无法脱去鞋袜涉入海浪。是啊,东海的海水,为什么就没有渤海、黄海和南海那么清澈湛蓝呢?这一疑问,后来在晚间的渔家海鲜晚宴上,得到了一位当地朋友的诠释。
站在沙滩上,望着大海,想着往事,良久才发现,此刻的大海正值涨潮。原本站立的位置离海浪推进的白沫尚远,这会儿,浪沫却已出现在脚下。只好后退几步,时间也渐渐过去,该是离开的时候了。离开后沙海滩前,我突发奇想地用一根断树枝,在沙滩上划出“坎门”二字,并且与自己的身影相伴拍照,以寄托对坎门的那份情感。
坎门,原本就是由数个东海渔村组成的渔民集聚地。尽管坎门的街道与当今的所有城镇一样,无论白天夜晚,街道都有着城市的繁华,但坎门的渔村,特别是极具文化遗产价值的东沙渔村,却保留着原生态的模样。渔村的房屋,层层叠叠地,顺势建造在临海的山头上,气势雄伟,号称海上布达拉宫。后沙的海湾也不例外,从海岸到山顶,一层层的建筑,渐次往上叠加,直到最高处,一座金碧辉煌的庙宇望海雄踞。这种格局,几乎是坎门无二的特征,无论转到哪一处海湾,这样的建筑风格都比比皆是。
这次选择坎门作为东海之旅的另一原因,是恰好有位大学同学,此时正在坎门工作。来坎门,自然要来看望老同学。我们的到来,受到了他最热情地欢迎。几天前,微信往来中,他便一个劲地询问我们的具体计划,以便安排我们的坎门日程。原本计划中,在坎门待上两日,然后再去温州洞头列岛。如果方便,则会去坎门最著名最美丽的海岛大鹿岛一次。
这位四十年前的同窗好友,竟然为我们的到来兴奋了好几天,还特地探访当地真正的渔村餐厅,用海鲜晚宴为我们接风洗尘。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一个叫钓艚渔村的山头上,他终于在一位当地朋友的介绍下,找到一家真正的渔家,并且亲自预先体验了一次。这家渔家餐厅经营了多年,却在渔村深藏不露,既不在街头巷尾,也没有店铺招牌,来用餐的客人,几乎都是熟人。客人用餐喝酒之余,再摆上一桌麻将,海风穿堂而过,空气里充满着海味。当我们到达钓艚渔村时,同学拉来的一帮子同事哥们,在餐厅前迎接,让我们感受到一种淳朴的热情。
吃饭时,人多气氛自然不同,你言我语间,充满着对我们到来的欢迎。在座的除了两位真正的当地渔民后代外,其余都是来坎门就业的外地人。因为待久了,他们对坎门的一切都很熟悉,连当地话都能说上一两句。那是一种很像温州话的方言,极其难懂,被外地的朋友戏称为“鸟语”。记得在电视剧里看到过,抗战期间我军为了不使日军破译密码,一次竟然使用温州人直接对话,让小鬼子的密码专家完全不知所措,可见温州话的难懂程度。当然,在公开场合,大家都说着南腔北调的普通话,偶尔也夹杂一两句当地话,作为插科打诨的笑料。
海鲜鱼宴开席后,一道道美食大餐端上桌。这些海鲜菜肴,与我们在城市海鲜酒店里吃到的完全不同,不但食材新鲜,都是野生鱼类,而且做法都是渔家口味,可以说,这是真正的东海渔家风味的海鲜菜。你看那一道道、一盘盘、一碗碗,有斑节虾、梭子蟹、马鲛鱼、扒皮鱼、白鲳鱼、海鳗、带鱼、鲅鱼羹、墨鱼羹、鳗鱼羹、鱼面羹、蛤蟆鱼头、鳘鱼籽、鱼肚,以及作为主食的海鲜米线,使人感到琳琅满目,目不暇接,让我们这样的吃货不但大开眼界,还大享口福。大家一边叙说着各自的故事,一边喝着冰啤,品着海鲜。当地的朋友则一道道地介绍这些菜肴的特点和做法,并且热心地为我们夹菜舀汤。这样的吃法,这样的风味,这样的气氛,也只有在坎门这样的渔村渔家,才能体验到。
席间,我突发奇问:为什么四海之中,唯有东海的海水混浊?一位当地的朋友小陈告诉我们:“海水的颜色,不但与海深有关,更与海底的表层结构有关。东海海水之所以比其他三海显得混浊,是因为东海海底表层有着大量肥沃的海泥。正是这些海泥,滋润了海床,滋养了海洋生物。这些海泥里面甚至含有“肥油”,当海洋低等生物吃了这种海泥里的物质后,会变得与众不同;而其它的生物再吃了这些低等生物后,也会肉质鲜美。在整个海洋食物链中,同样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你看为什么南海水很清、颜色很蓝,捕捞到的带鱼却不好吃;而东海的带鱼,尤其是舟山的带鱼,那可是第一流的,入口肥而不腻,吃后嘴有余鲜。所以啊,你们不要看东海的海水不漂亮,但这样的海水滋养的海鱼,却是四海之中最好吃的。”小陈的一席话,先让我目瞪口呆,再让我豁然开朗。
桌上杯盘狼藉,菜肴尚存小半,时间不觉已晚,大家意犹未尽。带着海风的凉爽,我们不舍地离开了钓艚渔村,与朋友们逐一握手道别。同学则送我们回到酒店,并且约好次日请假陪我们游览大鹿岛。这样,原本对是否去大鹿岛的犹豫不决,被他的热情安排而打消。一天的疲惫,也在坎门之夜得到了恢复。我们保持着体力,等待次日的大鹿岛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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