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踪传书

李敏

萍踪传书（作者：李敏）（原创）

来到一家欧式现代风格的餐馆，是名号为“维也纳森林”的著名连锁店。整个建筑以绿色为基调，充满现代气息，简约不失大气。有着舒适脚感的地毯色彩淡雅，和餐馆摆设的搭配相得益彰，显得宁静和谐。大家在雕刻有精细图案的实木餐桌前坐下，娜塔莎让漂亮的女侍者，给年轻人上了大盘的维也纳烤鸡和沙拉。

共进晚餐之时，当好奇的客人问及奥地利的社会体制，娜塔莎说，奥地利是采用议会内阁制，行政首长的总理及内阁则对议会负责，作为国家元首的总统实际是“统而不治”，平时主要是担任国家礼仪的角色。一些涉及外事的庆典，往往由总统出席，联邦总理和内阁部长，由于身份敏感，一般很少出现在类似的场合。国家歌剧院的除夕舞会就是一例。至于街头集会游行抗议，在西欧是一种常态，五花八门家常便饭，是社会各阶层表达和宣泄意见的方式，是西方社会互动形式之一，也有安全阀的功效 。

由于普罗大众不可忽视和工会力量的强大，说西欧社会呈红色或粉红色，也并非言过其实，说到这里，罗伯特夫人谈到社民党，“西欧诸国通常是由两大举足轻重的政党，即社民党和保守党轮流或共同执政，长期以来的西欧政坛，社民党已经在十几个国家中执政或参与联合执政，奥地利的社会民主党也是执政党。社民党来源于工人运动，奉马克思恩格斯为精神领袖，“自由”、“公正”、“互助”是党的三项基本价值。社会正义是社民党主要政见，认为经济应该发展，利益应该公平分配，使公民更好的享受社会福利，社民党认为一个强大而重视社会福利的国家，才能保护弱势群体的权利，满足下一代生存需求的有远见之财政政策是必要的。

罗伯特夫人笑道，“因此保守党自诩会挣钱搞建设，攻击社民党只会花钱搞福利。社会党每次上台执政，都要推行社会公正，想方设法提高就业率增加社会福利，结果有了福利党的名声不假。西欧社会党的一系列政策有着广泛的选民基础，一经实行，是很难再按传统资本主义方式逆转，同时也就是社会党之所以能够通过普选执政，而且执政的次数多而且时间长的原因”。

她接下来告诉大家，和大多数西欧国家一样，奥地利经济的性质，实行公有制与私有制混合的混合经济，国家宏观调控与市场经济并存。社民党认为，所有权不是一个关键问题，重要的是在于分配的社会化，即对社会财富如何进行公平再分配，来保障工人阶级和劳动者的利益。

因此作为西欧的高福利国家，和瑞典，西德，法国等诸国相同，奥地利采用高税收（包括富人税）作为杠杆，来进行财富再分配，使分配社会化的理论在实践中运用到了淋漓尽致。大多数人实际收入差距很小，社会精英和一般职工的收入之比，税后往往只有二至三倍，而且除工资以外，并没有任何额外津贴，更不用说灰色收入。

资本主义国家也搞社保福利，这可是闻所未闻，来自东方的客人感到新奇，这可是社会主义国家的专利。看着他们迷惑的眼光，艺术家夫人举起酒杯，和大伙碰了杯，优雅地品尝着红酒，接下去对他们说，退休养老、公费医疗、失业和工伤是社会福利基本项目，覆盖全民。

另外，妇女生育以后，享受长达两年的带薪假期。失业者不仅可以领取失业救济金，而且通过国家职业介绍部门，帮助其介绍新的工作，免费参加国家组织的各种再就业培训。劳动者退休后，除了终老领取足够生活的退休金，如果生活自理困难，可以住进国家办的养老院。

除联邦总统和联邦总理以外（瑞典更甚，首相都没有保镖，就有了瑞典首相同时是社民党主席帕尔梅,偕夫人在马路散步时，被凶手枪杀的惨案）,任何人外出时都不能配带警卫。只有国会议长、内阁部长以上官员，由国家配给公务专车，而且一般不可私用或者家人使用。其他人一律使用私人汽车或乘坐公共交通工具。

从餐馆出来，他们直接驱车来到维也纳金色大厅。金色大厅位于“钻戒”环路著名的帝国饭店的背面，当年的希特勒就在这座饭店典雅的阳台上，向群情激昂的欢呼人群，发表其擅长蛊惑人心的演说，现在人去楼空的奢华酒店，成了历史的见证。音乐的金色之梦与人类史上黑暗的噩梦，比肩为邻，仿佛是对人性丑陋美好之两面的嘲讽和诠释。

维也纳金色大厅建造于十八世纪，是一座文艺复兴式建筑，出于建筑大师奥菲尔•汉森之手。黄红两色的外墙显得既庄重又辉煌，屋顶有众音乐女神的雕像，形态各异，栩栩如生。金色大厅是维也纳最古老，同时也是最摩登的音乐厅，是蜚声世界“维也纳新年音乐会”举行之场地。每年从这里通过卫星播送的新年音乐会实况，全球收看人数达十几亿之多。

金色大厅收藏有舒伯特《未完成交响曲》，和莫扎特《最后一个交响曲》的乐稿。建筑物内有多个音乐厅，除金色大厅外，还有莫扎特厅和勃拉姆斯厅。金色大厅内共有一千六百多个座位和将近三百个站位，之所以称之为金色大厅，是缘于金碧辉煌的室内装潢，和华丽璀灿的音响效果。在新年音乐会的电视转播中，全世界的爱乐者都曾在聆听音乐的同时，一睹“金色大厅”的风采。甄姑娘没有想到能亲眼看到它。

娜塔莎是钢琴家的妻子，有很高的音乐鉴赏品味，她请异国的客人们在这里听了钢琴协奏曲的专场，是唯美派钢琴家的作品，轻盈的旋律通过钢琴的音色，在宏伟管弦乐的忖托之下，仿佛是来自天堂，纯洁无瑕，洗涤心灵。“金色大厅”形状如同一个长方形盒子，它的镶板平顶，美学意义的楼厅和众多雕像，对乐音有缓冲的效果，同时其木质地板和特制的墙壁，就像是帕格尼尼小提琴的共鸣箱似的，声音流动性特棒，在这里，百家争鸣的乐器平衡达到了美妙绝伦的地步，钢琴协奏曲在厅内旋转和跳跃，回肠荡气，余音袅袅。

在音乐会散场的路上，娜塔莎回答了年轻人关于奥地利音乐的问题，对于人类最抽象的艺术形式—音乐，歌德说“音乐是通往最高知识的惟一非物质的道路”， 宗教改革领袖马丁•路德说“音乐是仅次于神学的启示”，尼采，黑格尔，叔本华等哲学家，都称音乐为艺术之王。如果说建筑是凝固的音乐，那么音乐是流动的建筑。



《萍踪传书》已经在中国大陆出版并在上海书城正式上架

李敏

萍踪传书（作者：李敏）（原创）

作为长达八百年奥匈帝国的皇都维也纳，和奥斯曼帝国的伊斯坦布尔以及明清王朝的北京，在差不多的历史长河时段比肩并立，如今伟大帝国早已灰飞烟灭，但是无需依赖物质形态的音乐，却在这个享有‘欧洲音乐中心’美誉的都市，青春常驻永世长存。这种生命力体现于每年数以百计的各种音乐节上。由于地处中欧地域，奥地利音乐具有起源上的多元性质，如海顿来自克罗地亚，贝多芬和勃拉姆斯即是地道的德国人，据说他们跑到维也纳是因为德国缺乏情调，而浪漫派的马勒是却是出生于波希米亚，各路大师云集这里，可谓海纳百川。

尽管高山仰止的贝多芬，是奥地利的骄傲，不过他英雄般气势磅礴的乐章，并非维也纳音乐主流，这里人们最钟爱的还是约翰斯特劳斯的圆舞曲，由此可见，欢快阳光是奥地利人的性格写照和基调。古往今来奥地利执国际音乐界牛耳,维也纳成为远近闻名的音乐之都,和当初哈布斯堡王朝喜爱音乐蔚然成风有莫大关系。

当年莫扎特的音乐天才获玛丽娅•特蕾莎女皇赏识,这位乐坛神童年幼时就受邀美泉宫御前演奏。因为是没有太多物质成本的艺术，音乐也就成为全民爱好。娜塔莎说，海顿，莫扎特，和约翰•施特劳斯，毕尽一生都在卖力搏取贵族王家的青睐。甄姑娘心想，没有经济地位的艺术家，无论如何杰出，也难以保留独立人格，就像中国不少古代文人“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的屈辱生活。

上周罗伯特先生应邀赴英作短期客座音乐教授，罗伯特夫人提出，让远方的客人下榻她在维也纳郊外的小楼。看到他们局促不安的表情，她朗朗笑道，“孩子们，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这不光是中国人的待客之道，想当年我也是一个外国人，来到举目无亲的异国他乡，后来成了维也纳的外地媳妇。到了我这里，就像到了家。”

回到寓所之时，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娜塔莎让管家引导客人进入各自的卧室，“孩子们，明天还有节目，睡个好觉，晚安。” 甄姑娘一边沐浴，一边环视富丽堂皇的欧式卫生间，精致的灯具、镜子、和光亮的洁具以及色彩淡雅的瓷砖，有一种西洋的舒适感，卫生间的磨砂玻璃门，造型古色古香的洗手池和其他设施，别具匠心。

她穿上睡衣，来到卧房，这里有一个欧洲家居常见的壁炉，造型大气，既突出凹凸感，又有优美的弧线，欧洲早已普及远程供暖系统，壁炉依旧作为豪宅装潢通常的点缀，仿佛没有这种载体，就无法营造西方文化生活的情调。这里是一套新古典的卧室家具，轻巧和优雅的曲线趣味以及恰到好处的雕刻装饰，色彩柔和又不失艳丽，有一种浪漫的情调和女性化的美感。

甄姑娘躺在洁白的被褥之上，望着壁灯透出朦胧柔和的光线，影影绰绰，舒适温馨的感觉阵阵袭来，为尘嚣所困扰的灵魂好像来到避风港湾，她很快进入了梦乡。次日上午，娜塔莎带着众人驱车驶向市区，沿途一路诗境物华，维也纳已经进入“不摇香已乱，无风花自飞”的孟春节气。

维也纳大学主校位于“钻戒”环路的外侧，对面就是繁华的商业区，闹中取静，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衬托着它的安谧恬静。这是一座欧州文艺复兴式的古典风格的大楼，宏伟建筑前是宽阔的人行道，右侧是市政当局布置的公共绿化带和花圃，时下重重玫瑰，嫣然一笑翠绿中，大有“花开时节动京城”国色天香之风范，左侧是市区地铁枢纽站，虽然过往行人熙熙攘攘，却丝毫没有嘈杂喧哗的场景，好像出于对最高学府的敬意。下了车，让司机将汽车停到地下车库，娜塔莎则率大家步入大学。

公立的维也纳大学是奥地利历史最悠久的大学，由哈布斯堡王朝建立于1365年，是世界上最古老的高校之一，比起中国最早的官办高等学府（如清朝盛宣怀最早创办于1895年的北洋大学堂和1896年的南洋公学，南洋公学是上海交大前身），早了半个世纪有余。当时的中华帝国仍处于三元两榜道德文章的科举时代，虽有招贤纳士行之有效的功用，但也埋下了以后被列强凌辱的伏笔。

欧美诸国施行科学至上的新式教育，为船坚炮利的工业革命打下了坚实的基础。维也纳大学是先后二十七位诺贝尔奖获得者的母校，其中奥地利国籍的获奖得主十六人，分别为医学，化学，物理和经济学等领域，按照人口比例，奥地利是诺贝尔奖获得者最多的国家之一。维也纳大学不但是中欧学术研究中心，称之为欧洲的“科学麦加”实不为过。

大学主建筑由两幢双子星教学楼组成，教学楼之间有长廊连接，大学的地下建筑是大学礼堂，二楼中间是庆典大厅，两边分别是会议厅和校长办公室。主楼背面著名的维也纳大学图书馆，这里的书籍汗牛充栋，藏书量和规模名列中欧之前茅，据说其中不乏有千年贤人治国理政的宝典。走进大楼正中央，是面积三千多平方米的大学庭院，这里竖立有女神卡斯泰利娅壮丽的雕像喷泉，源源不断的清泉象征世代绵延的人类智慧。

草坪上奇花异树馥郁葱茏，绿肥红瘦，优美的自然景色和高雅的学院氛围相映成趣，犹如进入艺术王国。这幢两层建筑实际上是一座绘画，雕刻和建筑艺术的博物馆，集历史典故，古希腊神话和科学巨匠之大成，为人们展示了西方科学，文化和教育发展的宏伟历史画卷。

维也纳大学主楼正厅是学术活动中心和举行授职颁奖仪式的会场，浑厚深沉的罗马艺术设计风格，十分有气势。红色大理石板和青铜做成的壁龛上面，刻印着历代校长和杰出学生的姓名，其中有：闻名遐迩的精神分析学开创者弗洛伊德，奥地利总统伦纳和历次诺贝尔奖得主，拥有这些英才巨匠，对于维也纳大学而言是无上荣耀。正厅的漫漫长廊陈列着一百多座雕像，是1888年至今，为了纪念作出不朽学术贡献的众教授而立，人物栩栩如生，形神各异，均刻有头衔和生卒年月。

维也纳大学的大礼堂如此的典雅辉煌，绝不亚于当年皇宫和圣殿的气派，映射了即使封建保守的哈布斯堡王朝，也不乏尊重科学殿堂的开明。礼堂内气势恢弘的装饰画，是 “分离派”艺术大师古斯塔夫•克林姆的杰作。这位天才竟然在礼堂宽阔的天花板，挥毫作画而成命题画：“光明战胜黑暗的胜利”，是欧洲美术史不朽的大作。

在欧洲的哲学，医学和法学等学术领域，维也纳大学居领先地位，因此当年的古斯塔夫•克林姆受邀，分别以“哲学”、“医学”、“法学”命名绘画，世称 “维也纳大学三连作”。 命题“哲学”的作品因具有情欲元素，受到了当时不少教授的抵制；而他在命题“医学”的绘画之中，把“医学”抽象为人类的命运，把健康隐喻为女人，命运撕裂肉体，激情折磨精神，在当时这幅画引起众多争议。

以“法学”命名的作品则更是离谱，克林姆运用大胆的几何形和色彩，以性爱为主题，把法学描绘成和光明相对立的黑暗，唯有性爱才能使人得到安宁和升华，原本是该歌颂而如今却是贬低了法律，如此与世俗相悖的绘画被人定性为黄色作品，看来精神污染的提法，早在中世纪之前的欧洲就出现了。

然而，哈布斯堡王族尽管腐朽没落，却也不妨碍其具有高超的艺术修养，一言九鼎的皇室和维也纳大学当局力排众议，以宽容和丰富的想象力，接纳了克林姆的另类绘画。后代的美术界和主流社会，对克林姆传世之作的艺术高度，和古人的方寸海纳的雅量，给予崇高的肯定。值得一提的是，这些绘画在以后的巴黎国际博览会上成为艺术金奖得主，从此奠定了古斯塔夫•克林姆艺术大师的地位。

与克林姆同时代的还有一位伟大人物，其卓绝的心理学研究，对人类思想的观念发生了彻底的革命，就是维也纳大学的骄傲，精神分析大师弗洛伊德。他的学说不但在精神病学，而且在艺术，教育甚至于政治活动等许多领域广泛地运用。在那个充满反思和叛逆的时代，弗洛伊德理论中的潜意识，本能，原欲和性意识的解放，和克林姆的绘画有异曲同工之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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