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雨天,却晴空万里。 刚坐到办公桌前,就接到一个的陌生电话。我第一反应是诈骗。但对方四平八稳的京腔说得像领导作指示,我迅速产生了第二反应:打错电话了。我说罢,对方像话剧演员在台上表演那样哈哈大笑,声音洪亮震耳。 你他妈谁呀?我直截了当地问。他居然继续洪亮地哈哈着。 我不耐烦地说:挂掉了啊!对方这才说:别介哥们,我付斌呀! 听到付斌两字,我万分惊喜,心花怒放。失散了多年的哥们终于出现啦!付斌表功讨好道:拐弯抹角托了好多人,从上周就开始找你了,总算没白费功夫。接着,我俩历史恶补般聊到手机发烫、电力不足滴滴直叫才作罢。
我跟付斌不是发小、也不在同单位工作。当初只是一次联合行动认识的,后来一起吃过大排档,一起跟夜店几个醉了酒的打架,再后来合伙欺负过出租车司机,我们就结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付斌结婚后,害惨了我。他封山育林要孩子,我承受了所有洪涝灾害。哥们聚会他的所有酒我全替了,关键他没负担,嘻嘻哈哈总惹事,罚他的酒也都灌进我肚子。我说,大夫说我的胃快烂成抹布了。你小子得补偿我。他恬不知耻道:有啊,我所有的烟都给你抽了,咱俩门清。 就这样,我在三年喝啊抽啊的美好时光中,常常祷告老天爷,快让这小子当爹吧!
不知咋回事,小俩口就是怀不上。养得白白净净的付斌找我,我俩就猫在黑暗角落里,共同为那个的士司机忏悔祈祷,我们坚信就是干了这类缺德事,受到了老天惩罚。 那是去买探家用的旅行包。二百五的士司机为抢生意急匆匆开过来,车右前轮碾了付斌脚面,我扶他上车去医院。付斌活动活动脚,装腔作势道:如果骨折了,得打石膏缠绷带拄双拐,伤筋动骨一百天,光一日三餐就烦死人啦! 司机忽地停下车,一脸悲伤哀求道:求求你们了,让我赔钱吧! 付斌说我们看病是免费的。我说我们是去买包的。付斌又说你碾了我脚,走路很痛。我又说你免费送我们到包包店,一走两清。说到这儿,司机像夹皮沟乡亲一样紧紧握住我们手,满怀豪情地说:逛遍所有店,全免。
付斌烟酒开戒那天,我们在营房里,吃着他妻子的菠菜炒鸡蛋、辣椒炒鸡蛋和西红柿炒鸡蛋,畅谈着没有子女的未来生活的惬意浪漫和自在。矮矮的胖胖的付斌妻子端起半碗酒,侠肝义胆地对我说:谢谢你安慰我,以后你就是我家人。我虽痛快地喝了酒,但觉得不像是感谢,倒像是收养义子仪式。 付斌任命去连队,口口声声说当了一把手。那时我有个二不兮兮的女友,就带她进山去找他得瑟。我跟哨兵说找你们连长,哨兵让值班员去找副连长。见女友一副怀疑我人品的神情,我大声纠正是正的不是副的。不一会儿,值班员指着不愿走过来的愣头青说:他是正连长,不认识你们。女友撇起嘴角鄙视:哥有木有搞错啊!大老远颠来不带这么玩的。 于是,我弱弱地问:有个叫付斌的吗?值班员精神一怔,一个军礼给我,然后挺胸阔步地带我们去了那小子办公室。一见面我就骂:你们领导他妈有病,让正连长姓付,副连长姓郑。于是,我们在正的付连长陪同下玩了两天。
榕城受台风灾害那年,付斌带队上了一线,年底立了大功。他那种破单位特事妈,提拔一官半职的都是跨省跨区交流。我正好先他之前工作调动。铁打营盘流水兵,加之换地方换工作换手机,我们也就渐渐从对方生活里消失了。
晚上,付斌说加微信,又说上视频。之后就吓到我了。我说你脸被谁打肿啦,干嘛总眯着眼说话?他说哎呀胖呗!要有笑模样就得给嘴角挪地方。 接着嗨地一声露出个美女脸,含情脉脉冲我笑。我喊付斌你出来,什么时候换老婆了。美女得意地眨眨眼:我还是那个我哦! 我说是不是没关系,考考你。在营房吃炒鸡蛋那次,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 她嗯嗯点头说: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啦!说罢,咯咯地笑着笑着居然呜呜地哭起来。 我正要劝她说二人世界其实挺好的。谁知手机一晃,镜头里冒出两个小屁孩,每人戴副矫正眼镜,每人少颗门牙,俩人一模一样地咧嘴笑。付斌无限感慨地说:想的时候不来,不想了来俩,而且是龙凤胎。哥啊你说生活咋像过山车一样! 我说小子你真够厉害的。让俩小家伙叫一个。我话音刚落,画外音响起:大爷好! 靠!你小子教他们骂我呀!付斌眯起眼故作京腔地说:你丫不懂啦,北京人儿就这么称呼叔叔辈的。
挂掉电话,我怎么觉得昨天晚上,我跟他还在大排档吃酥鱼粉干,回头招惹邻桌女孩。怎么一会儿功夫就大爷上啦! 这岁月,真他妈你大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