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有天”是家老牌茶艺居,在五四路环球广场边,那是榕城繁华热闹的地段。 最近因工作关系,有时会路过那里。每次走过门脸我就忽地想起她,那个曾带我在这里见识茶艺的女孩。也因此让我逐渐改用小壶盖碗沏泡、端小杯茶盏品饮。 那时,我在打击走私偷渡活动的一线工作,她是上级机关的宣传干事。城市围剿,海上追捕。24小时备战,随时出动。她有宣传报道任务,又非常喜欢参战。所以她的询问达到了骚扰级别。而真有行动又不能说。所以每次行动前,她来问,我就皱起眉头说:没有啦烦不烦啊!前后两三次,她就明白了其中道理,只要听我拉长调儿说话,就早早候在指挥部备勤室,赶都赶不走。 春雨细如雾的一天。她拉我去喝茶。我说知道请吃是吃饭,请喝是喝酒。没听说请人专程去灌一肚子水的。她严肃地说:喝茶是一种高尚文化。 走进“别有天”,竹帘镂窗,白瓷青陶,古香古色。随她钻进一间榻榻米,她说:你负责埋单,其他事情交给我来办。之后要了一套茶具,几袋少的可怜的茶,一副烧水壶。还有,她的迷你碟机和每人塞一头的耳机。 我说我要听R那头。我又说我不喜欢琵琶曲。我选了《冬季到台北来看雨》。她说这与喝茶气氛不搭。我不理睬,盘起腿闻闻摸过脚丫的手指,一本正经地等她为我泡茶端水。 她在我对面把弄那些工具,告诉我水的选择、温度和冲泡时间,然后翘起兰花指一招一式地倒腾那些杯杯碗碗,念叨着高山流水、乌龙入宫、关公巡城、韩信点兵之类的词句。看她神经兮兮地劲儿,我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是来喝茶、还是要嗑药?有必要这么装神弄鬼么?她警告我,不许玷污茶。她递过一小盅让我闻香,让我品汤,让我冥想,让我放空一切。 她神情肃穆地端起小杯,浅浅抿尝道:滋味厚重,回甘悠长,是上好的铁观音。我学着样儿咕嘟喝下茶汤。说也奇怪,经过她神经兮兮仪式后,这茶确实好喝许多。 我说:我闻到红烧肉的味道。她嘴角一撇:你这人咋这样呀!于是唤来服务生,点了几道菜,要了份米饭,她无奈地结束了这番茶艺表演。我不停地轮换伸展双腿,嗅着臭袜子味道吃了个饱饭。 出了门,我望望墙壁上几个并不顺眼的招牌字儿,郑重地告诉她:能喝到你泡的茶,吃到我喜欢的菜,我感觉很不错。她高兴地说:那就好,我们一定要再来,我非得教会你品茶不可! 然而,我俩再没到过“别有天”。因为之后不久她就调回了北京。临别时,我才知道她父亲是北京一介要官,闽南人。她的这番茶功夫都是在父亲那里得到的真传。而我受她的影响,约朋友去过几次,有次学盖碗泡茶,还磕了人家的碗沿。 两年后,我读了中国茶文化、茶经及日本茶道等书籍,在房间架起茶桌茶盘,配齐了一堆的泡茶器具,开始学着做茶人的时候,遇到了转业在广电局的战友,他告诉我,从调到北京的那个张涵病逝了,得的是急性白血病。我感到困惑:调去北京的女孩不是叫张晓娟吗?怎么变成了张涵。他说不认识这个人,只是北京朋友告诉他的。 于是,我找到政治部领导,恳请他们查证此事。后来领导告诉我,张晓娟调回北京去了总参某机要部门,由于涉密原因托了几个人都无法查到。 我想这恰恰印证了她一切都好,只是工作关系没法真实出现。 日子过的真快。一场又一场春雨细润如雾,一次又一次沿街漫步,我掐指一算,十年了。 如今,伴着冷风寒意我渐渐意识到,那个一脸稚气却教我腾空心境,让心灵随茶香弥漫、使身心达无我境界的女孩,真的很早就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