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榕城坐动车到龙岩,改乘汽车沿弯曲山道一路西行,驶进山峦起伏、景色迷人的山谷,在树木成荫、宅院错落的山村深处,我们来到一户人家。 已是霜降时节,这里依然草绿花红,生机盎然。小院门前大丽花昂首挺胸,簇簇菊花鲜艳夺目。还有农家特有的辣椒、豆荚、丝瓜等作物挂满枝头,浓浓乡村气息,令人欣喜不已。 我是应几个好友邀请,跟着来文化采风的。他们都带着任务,又是大纲又是思路,还有笔记本里的段子。我算个特邀人士,没什么可劳心的,除带了几件换洗衣服外,唯一的电器就是手机,还忘了带充电器。 独楼小院,三层房屋。大家各自选好房间入住,说好的晚饭时间下楼集中,然而没过多久都就不约而同地来到庭院,喝着主人泡的自制菜茶,享受着拂面清风,兴奋地谈论起一路所见所闻。原本安排结束时的小酒,提前到第一餐就先醉了。 山里的夜,是一种悠扬的宁静,纯粹之中不时浮起淡淡情怀。几份醉意,更让人不知如何安顿自己。 天未亮,公鸡就打鸣了,此起彼伏的,很是热闹。其实真正令人无法安睡的是那些麻雀,一群群的,树上地上,觅食嬉闹,走了又回来。 起身来到阳台,呼吸着甜润的空气,痴痴眺望远方。那些山像翡翠水润而碧绿,一簇簇不愿离去的云朵,化作白雾懒懒依着群山,融化了千里山峰。近处的竹林像幅水墨画,浓浓淡淡,绕山而去。仿佛会有古时隐士出没其间,煮茶修禅,冥思大道。俯身目下院墙外,有条清澈溪水,闪着亮光轻轻走进丛林,清秀柔美得就像坐在屋前纳鞋制底的年轻母亲。日头升起了,农家人进进出出忙起活来。闲下的田地,几个男女追施底肥,一边聊天,一边扬起大勺泼洒肥料,不一会儿沿着田埂远去,身后潦潦草草写下许多田园诗句。 这时,一只土狗忽地闪现在院当中,竖着耳朵仰头看我。它居然夸张地歪起脑袋摆出一副好奇样子。我立马心痒痒地朝楼下跑,嘴里喝道:“非得逮住你,狠狠咬几口才过瘾!” 小院主人是四十来岁的夫妻俩,身边一个孩子和一个老人。这时,他们已将早餐准备就绪,米面、薯芋、菜肉,各色各味馋的我肚子咕咕直叫。大家急切地聚在餐桌前,看什么都想吃,吃什么都不够,一会儿便撑得坐在凳子上懒得起身。女主人笑容里略带腼腆,说粗茶淡饭的,等会儿就饿了。 晌午,太阳把山村擦洗的透亮。大家都去忙事了,我在院子里东看看西转转,闲着消食。老人坐在小竹凳上摘豆荚,目光随着我的举动介绍着:“院里这些桂树刚开过,一撮撮油黄油黄的,房前屋后都是香气。门前这些辣椒是我随便撒的,没成想长出这么多来。别看这辣椒小小的,非常辣。女婿说随它们长吧,红红火火的图个吉利!” “这是喇叭花吗?”我见盘缠在树上,开着许多紫色筒花的青藤问。老人应道:“是牵牛花,东墙那边还有红的。城里应该也有吧!”我叹息道:过去喇叭花、地雷花都能见到,现在很少很少啦!老人不再言语,起身拿把剪刀顺着藤蔓挑剪起来,片刻攥着一把花籽给我,问我有地方种吗?我急忙接过手告诉她,来年就种在阳台上。她说这东西命贱,见土就活。让它发芽、开花、结籽,年年就有得看了,那样好! 大家收工回来了。有人捡回几张干枯荷叶,说是药材,熬汤泡水都很好。男主人笑道:“早几个月收莲藕,这些莲叶堆得到处都是。不知你们稀罕这个,不然整麻袋的留给你们。”说罢,他从窗台上拿过一把晒干的草药,说这个效果更好。我们接过来,看看闻闻,有的揪下叶片放进嘴里。女主人不言语,从小屋里拎出半袋草药,丈夫朝她点点头,她说:“我给你们分装出来,走时都拿去,伏天熬汤最好了。” 还是通常挂在嘴上的道谢,但我的内心不由升起一股暖暖地难过。大家来山里体验生活,其实不是要体会鲁滨逊那样的原始经历,也不是非得吃到天然食品。其实真正希望的是,重温和回归人世间原本那淳朴友善、相互温暖的真实情感。 三更时分。庭院,村落,野山,苍穹,极目处一片寂静。月儿从远处山影跳上近处树梢,独自打发寂寥时光。偶尔几声狗叫从远处传来,忽地把整个世界腾空,那空旷像所有历史结束之后,只有风在轻轻翻动残旧书页。 后院几只家鹅发出琴鸣,有些跑调儿的萨克斯味道,让人不由想起天鹅湖、丑小鸭这类动情故事。心尖一颤,不愿再往后院探步,生怕这些家伙突然说起人话,向我讲述那些悲催的事情。 回到卧室,失去睡意,空空地坐在床边,希望心智禅入一种久违的境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