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f I should see you,after long years. How should I greet,with tears,with silence.
假若他日相逢,我将何以贺你?以沉默,以眼泪。
--拜伦《春逝》
小小,若他日重逢,我何以贺你。抚摸着你身栖处的拱顶,摘下所有的思念和倾慕,为你凤冠霞帔,与你生同寝死同冢可好?
我一直不知道我是谁,直到那年梦你,我才记起了自己。你搴帷而歌,唱一曲《黄金缕》,袅袅吐音,终于唤醒了我的记忆。五百年前,我是那匹青骢马,正撞上你的油壁车。是我慧眼识香车呀,可是,偏让那阮郁占了便宜。看你笑得娇娇娆娆又欣悦在眉,唉,占了便宜就占了便宜吧,打个鼻哨哼出个不满,我也听命系缰于杨柳处,不打扰你与他镜阁里的昏天黑地。
后来我一直懊悔,我怎么就不能想个辙提醒你,相国公子哪是好惹的,那身后还站着一个横眉冷对的相爷呢,还有排着一溜儿长队的良家媳候选人,从三妻到四妾,甚至就是那满铺的通房也不是你歌伎的身名能担得起的。
小小,我还懊悔我只是一匹马,再为良驹也终究是受人驱策,于是,我只能载着你声声唤归的阮郎,有去无回。马蹄得得,五百年前,我对你的贡献,也不过如此。或许,你还会恨我,恨我故意一撞,恨我干嘛跑得那么撒欢儿似的尘土飞扬,尘定无迹。
小小,当我终于老去,我的头萎顿向钱塘。那个阮郁也不是个东西,他竟然再也没打听你的消息,所以,我不知你咯血而殁,不知你十九岁的芳魂无处可依。与你相比,我竟是长寿的吗,长寿到我每天醒来,都不知为何而扬蹄。
小小,我真想知道,我们怎么会相逢的。五百年,埋起了我的记忆,可是,你一个指拨弦撩,五百年啊,竟似一尺鲛绡,被你轻手扬到一边儿去。我还懵懂地在问:你是哪一个?而你盯着我的眼,只丁香般三个字:苏小小。
于是,我不能停了,再也不能停下寻你的脚步,从梦里而来,寻到西泠归处。他们说,我去祭拜你,呵,他们真糊涂,你从来都活生生在看着我,如何叫祭拜。那算是我第一次真实的拜访吧,比五百年前那个姓阮的规矩而且虔诚。与土对饮,与尘叙旧,而你,小小静静的,是添香的红袖,也是举案的端良,所有的故事,好了坏了忘了念了,都倾听容纳。
其实我挺想问你,你咋没找那个传说里扶棺而哭的鲍仁,他真的是你的入幕之宾吗?怎么瞧着倒像是戏班子出来的,嚎丧嚎得真有技艺。我心里也窃喜,或者你早就看懂,那小子高中了也未必会是什么良人佳婿,今日不嫌,明日也会情淡,不怕英雄落难,最怕小人得志。富贵荣华,会改变所有的嘴脸,而你要的真心,到底心里没个底儿,所以,故意引了寒凉入体,所以,十九岁早早把那摊子烂戏码收场。
小小,等我,再等我三年,我必以与你一样的身姿或躺或立或悠游于梦里或行走于风中。我到底还有世俗,所以,作别前,要打理打理。
小小,你寻来的这场相逢,让我觉着,五百年前,或者我不是青骢马,而是驮你行囊的小白龙,与你一同求取红尘经。所以荣幸的被你记得,虽然再相逢与初见已隔了五百岁。
小小,我不认识拜伦,也念不出蝌蚪文,可是,我可以为他的他日相逢改个命题。若他日与我家小小相逢,不以眼泪不以沉默计,只专心喂养她的卑微与骄傲,以世上最平凡最可口的菜式,那味菜,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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