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长生引
当文艺青年形象早早朝我相反的方向跑去,我慢慢开始喜欢听人家说平常时光里的平常事。一如,她的讲述:她坏脾气的坐在沙发上边叠着洗好的衣服,边骂他的懒惰,越发的唠叨时,那人正经八百地评价:如此粗鲁。。。而后又吐出一句:如何能做一国之母。到此,我笑,笑得那叫一个灿烂。这样的平常日子里,这样的平常夫妻里,这样的偶尔有趣互斗里,没有文艺的位置,却真实而好极了的感觉。
从前是不觉得的,但遇到了那人,每天晨起,睁开眼,便似能闻到一股叫馈赠的气息,它给那些无知无觉挂上了甘心的勋章,于是每每有隔夜的念头像长了英雄气概,有了回味生活的勇气,想为此后的余生卖命,赚取些微薄的想往。
我对那人说过,我不会撒娇,或,我学不会对爱撒娇,这是个大问题。可是,我希望那人是个好中医,能够调苦化甘,能够解蛮袪毒,让我的小小理想,不生病,常健康。愿随他,长养长生。
2.永生汛
永生,是不减有增的流传,让许多人生了如古代皇城里那个殿上端坐之人一样的念头。可是,从来我都认为,永生,有什么好的呢。
他在《人皆有死》中见证了六百年的历史,迎接一次次的兴亡,接受一场场的相遇出现,而后消失。有一次相遇,他慢慢等她长大,然后娶了她,可是,他等得起她的长大,她却如何用有限的生命拚得起他的永生。于是,他染白双鬓也无法掩去她年华老去终将逝去的事实,她在他无法理解的痛苦里,离他而去。
是的,她定是痛苦的,无以名状的痛苦。我懂,因爱,而懂。爱了才知道,她痛的是,他一直在,而她却不能陪他,苦的是,他可以再一次次若无其事的相遇,而终有一天,她的一切都被他遗忘。她无法言说的最后的痛苦,便是,这一世这一场,于她刻骨,于他,虚妄。
我想,到最后,怕是他也会厌了永生,重复的相遇,再多的新奇脸孔,怕也是差不多的情节。而永生,成为了浮雕,再生动也只是浅卧在石凉与坚硬之上。
我遇的那个人,他把因缘看作了永生。他的永生,便是一世,甚或三世。他想,他给不了我永生,怕担不起与我因缘的热衷。我便常把因缘的赞词唱给他听,那里有喜怒哀乐怨,也有嗔痴离叹苦,他差点儿被我唱得落下马来。有时想想,这因缘的戏码,若真有一天唱给人听,怕是要笑坏许多白发人。
只有白发人不在乎是否永生,只有白发人懂得,若真成白骨,如何再见到红颜一面,只有白发人懂得,年少力强时,当一把接住那刺来的银色束着红缨的长枪,然后,或将因缘挑到马前,贪个迎头相看,或是将因缘挑起,落在马背之上,同骑一程。
我虽未白发,但我比那人懂,有时,一次见,可抵一生,仅一眼,可抵余年。
3.于飞乐
喜欢老树的“我坐在花树之上,想着你的模样”。很多时候,我的心情便是真的坐在花树之上的,一树不知什么名的粉色簇簇,因想着那人遥远的模样,我的甜蜜表情,竟比那花还粉意嘟嘟,且红唇被皓齿啃噬得更鲜。
而被离合驱赶得忧伤的时候,便总想起,从前有个女子,也定是这般坐在花树之上,想着一个人的模样,而那个人,在她从前居住的园中,每日将她来回的念。
人说,做女子,要么有年轻娇艳的容颜,要么有幸福的爱情和家庭,要么有自己的长才,一生无忧。那个叫艳艳的女子,有美好的容颜,所以,那人向她走来。她有家庭,但幸福未曾把握好,所以,彼此伤。她有妙笔生花之才,所以,她是他也是世人心上手间的流传。
她以妾之名进了他家的门,从正门而入,披红挂彩而迎。那时,她如何懂这疼在心上的依仗,到底只见到他没手捧个唯一来。
她安于妾室之园,画菊,能让秋风怜的楚楚动人,画牡丹,她用贫瘠的生命搏来一派雍容,画虫草,细微灵活到能听到日里蝶的轻扑与夜里螽斯叫,墨骨画瓜果,那灵致的手腕啊,是怎样巧妙的泼了墨。她只知道,她要画,除了丹青,她什么都没有。可是,她不知道,她的宫廷画技,是不能传出去的风声,刮入皇城,便是一道对生命落闸的传令。
那个娶了她的人,那个护着她的人,那个温和却沉默的男人,堵住了她墨色的风口,却没能留住她憔悴的绝望。她只在弥留之际才听到他的一声叹:艳艳,不是你想的那般。于是,她后悔了,于是,她跳到了花树之上,不肯去喝孟婆的汤。
我愿意相信,那个叫艳艳的,最后终于懂了那个男人沉默的呵怜与温柔,终于知道,原来,她什么都曾拥有,唯一的爱,还有,幸福。但,她未能与他于飞。
而我遇的那个人呐,让我见你一面吧,让我看你一眼吧,然后,我就坐在想念的花树之上,把时光清场,我要留下我们当下于飞的模样。
4.佳偶吟
人家说了,不是所有的爱情都能走进婚姻,不是所有的婚姻都能维持到终老。那你说,这世上,还有什么样的互生存在,才能被称为佳偶?
那个相遇里的人,常对我说姻缘。可是,那个被写在凤穿牡丹故事里的女子,经历了三次,最后终是成为了穿过牡丹花里的一丝凤音,薄弱而渺渺的气息,倒是被牡丹给嗤笑。
我说不理姻缘。可是,遇到了那人,触手体温有人相伴,倒成就了一副思量的骨,让思念填上肉身。原来,最念时如嫦娥,最怕遇上广寒,便后悔偷了两颗灵药,哪怕当时只吃了一半也好,半空中吊着,也比在天上让那个后羿看也看不到,寻也寻不着的强啊。或留下一半,那后羿吃了,也来个半吊子,别再忙乎着为民服务了,照应着身边的美人儿多好。
最怕遇上啊,就如我说,那人是我甘愿赴的情劫,我连灵药都不炼了,就直赴了最低的尘埃处,愿与他相见。低低的诉求,常常开如尘埃里的花,可是,又怕被视而不见。我也曾想过就此别过吧,就这么还是助他去自己愿往的平步青云之地,可是,却怎么也掏不出那临别的祝词。
我对那人说,若有相见,我绝不把它弄成锣鼓喧天,彩旗飘扬,甚至,我路痴得找不到出口,都不用他一声呼唤引路。我强撑着鼓足了凌云之志,把一次次许愿都讲成了哗然喧腾,拼得宿命都差一点儿甩出了禁令牌:不许大声喧哗。
有时,那人也举着无辜又无奈的降旗。可是,那个人呐,其实我比你还无辜且无奈呢,你让我得了软骨症,在这条相遇的路上,只能,附你而爬行。我知道,那人回头瞧着我的软骨样,一定会说:你呀,佳人勉强,佳偶,忒难。
5.我执调
从小到大,鲜与人争与人斗,与人抢与人夺。实在是没什么值得如此风雷动的。可是,遇到那个人,我偏想与时光争,与不见斗,与他的沉默抢,与他的责任夺。有时,我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成了恶人,而这场相遇,就是一个全全的收养我的恶人谷。
佛说,去我执。佛啊,请原谅我虽然体轻,但遇到他,我有了最沉重的凡俗肉身,所以,我不是你说放下我偏不放下的和你作对,而是,你都说过,爱是一种执念,你又说过,随缘而生,你还说过,不可说呀不可说。所以,容我用少有血色的稀薄的得,蹲守这情执的药锅。
佛啊,他能为我把脉,他能望闻问切出阴短还是阳缺,他还能配出一剂良药,治疗我失眠的冷寒,他的一指搭来,便能镇住我忽冷忽热的心脉。佛啊,想来这场相遇也曾拂过你的杨柳枝,也曾听过你的甘露词,那么,请允许我如此对你表明心迹,请用温笑为我们护守这一路诊疗。
佛啊,有时,我也怕,怕我这执,会终是换得他的英雄绝尘而去,再不理我草莽色的呼呼扯旗。我怕,从那起,便是流年荒,白马遁,连我自己都成了失真的人,什么样的打磨,都再不能持银碗盛雪,良善而净洁。
佛啊,这一路,我们都走得轻悄悄,怕被路人瞧见他叩开了我的门,怕被世人知道,我迎他入了我的院。逢人瞧见,他还得假意叩个门环两三下,然后笑嘻嘻故意做给人看:小大姐儿,在下口渴,讨一杯茶来喝。那时,连我自己都想拿那一碗茶直接泼上这悄悄的顽劣。
佛啊,那人说过,我是他用血泪供养的金鱼。一下子,我就想起了那高原净湖里的红鲤,一个红衣的僧人,糌粑来喂。佛啊,也许,他真的喂养过我,所以,我才会趟了一路禅风,却在他的一笑里闪了凡俗腰身。所以,佛啊,你瞧,即使岁月如飞刀,在我执念的头顶上穿梭,我仍是要你做我与那人相遇的目击者,再听你念上一句:众生安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