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上海朱家角古镇的琐碎记忆 下午,天色阴暗,时不时有零星如牛毛的微雨落下。踏上这座古镇,仿佛走过千年时光,回到过去某个时间段。来往游客,还有生活在这里人以及树木花草,相互凝视,想从对方身上发现点什么。在这里,我似乎寻觅到先祖遗传下的密码,打开那扇通往灵魂神殿的大门,看到了轮回中的自我。一段记忆,就此永远留淌在血液里,让我时刻牢记先祖和肩上的责任。 水 水,尤其是流动的水,能给一方带来灵性。漕河,将古镇一分为二,就似一条血脉,将这里的建筑系为一个整体。清澈的水,明亮如镜,宛若凝脂。透过这水,我看到了朱家角的过去、现在,还有未来,它们全部被珍藏在浪花里。每一次风吹过,就像有人呼吸般,河面上会泛起一道细细的涟漪,甚至有淡淡的味道溢出。季节从春走到秋,再回到春,轮回中有荣,就有枯。如果有一片落叶掉入,在一声轻微的欢呼声中,桥墩下会激起一小朵七彩浪花。多么像人的一生啊!流光云影,都是天上过客留下的印记,不然,为何会那么轻盈,那么缥缈,让人力无法捕捉。 如空气一样,漕河的水已融入到朱家角每一寸空间里。历经千年沧桑,漕河看懂了人世间所有恩怨,让它变得波澜不惊。每个人出生后的第一声啼哭,逃不过它的耳朵。每个即将走向天国的灵魂,也会在它的上空留下眷恋的眼神。人生无常,命运多变,漕河却是一直静静流淌,不变初衷。夫妻间的恩爱,邻里间的纷争,全部被它记录下,以备将来呈堂供证。善良的人,曾对着它倾诉心中的愿念,邪恶的人也曾在黑暗中洗涮罪孽。无论你追逐名利,还是淡泊世外,都要借助漕河。摇一根橹桨,乘一条轻舟,或走出繁华,去往宁静的山林;或从此走向更加繁华的地方,寻找机遇。 民居 青砖黛瓦,白墙红窗,被每一寸光阴浸染而成今天的样子。为何如此凝重,为何那么悠远?这是因为所有人的吃喝拉撒,生老病死,都被那些砖瓦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即使它们不说一句话,但一座又一座吊脚楼,或者一栋又一栋小洋楼,鼓励着天下人来说,来唱。 大红灯笼,期望着红红火火。长年浸泡在水中的青石,生出淡淡的绿苔,它们年龄和屋顶上的炊烟一样古老,已然具有了灵魂。千百年风雨飘摇,主人换了一茬又一茬,破旧处修了再修,让古镇依然端坐在此。我们喜欢,向往这里,无非是想寻找失去的家园,和被强行割断了的精神脐带,以求慰藉。 简朴而庄重,开放却又自成天地。虽然,商业化极尽媚态,给你穿上花里胡哨的行头,但你的骨子里的朴实和优雅,依旧傲然存在。 桥 一座桥,打开两岸的阻隔,让对岸不再神秘。 站在拱桥之上,看脚下缓缓流过的水,恍然有凌波而行的惬意。无忧,亦无烦恼。两岸俏然而立的建筑,静默肃然,不由得内心生出欢喜。那一缕吹过的风,如顽皮的童孩,轻轻来拂动发梢,撩拨起河内心的涟漪。所有的人情世故,美好和丑恶,在这里一目了然,无处遁形。春光妩媚,看岸边上的那一树桃花正艳,向我夸耀绝世的风情。也不知,树边那扇打开的窗里,可有我魂牵梦绕的故事? 每个从桥上走过的人,都会微停会,留意下远方的河道,像是有所期待的样子。尤其是那座放生桥,让我想起好多。生与死,皆在一念间。桥下有卖鱼的,嘴里吆喝着“想放生的,来买鱼!”果真是应了那句“没有杀戮,就没有买卖!” 街 长街三里,店铺千家。各色招牌,在大红灯笼的掩护下,向来往行人频频致意。琳琅满目的商品不是为生活而买卖,繁华和热闹,在这里昼夜交欢。金钱和物欲,从这里找到快感。我只愿这里所有的交易,没有欺诈和剥削。 无论走到哪里,都有关于吃的故事。踏在青石板铺就的狭窄街道上,我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诱惑。颜色鲜艳的扎肉、红烧猪肘子,大铁锅里腾腾冒热气的棕子,艳丽如妖精,让人垂涎。 弄 小镇有二十六弄,不知演绎过多少悲欢故事。炊烟,在小弄上相互纠缠于一起,让儿时的记忆里烙上邻里间的和谐与友善。 九曲通幽,百转柔肠。那一棵青梅树,那一条竹马,在岁月中不断成长。在一条小弄上,和你相遇,我的心砰砰跳。而你,羞涩的低下头,像一条鱼儿,侧身从我面前滑过。目送你消失在拐弯处,猛然深吸口气,那一缕淡淡的处子香,化为一个小精灵钻入心海,伴我游走在四方。也曾用心写下几句贴心的话儿,借月光穿过一道又一道幽暗的小弄,在你窗下用夜莺的啼声叫醒你,当你打开窗时,送上一句滚烫的问候。 城隍庙 人间的不公,皆因为人性的自私而滋生。正义总是迟迟不来,唯有寄希望于阴间的审判。 乡下有土地,城里有城隍。尊威严的神,端坐在小镇中心,专司小镇阴间的事。高举手中的法器,做出随时要出征的样子。如此,隐藏在人间的大鬼、小鬼,甚至魔鬼就会老实,不敢轻易来祸害善良。 每燃一柱香,就积下一个善念,每烧一张符箓,就能请来一分护佑。忠、义、孝、廉、悌,你所做的每一件善恶之事,皆被记录在案,存放在这座城隍庙里,将来你是升天堂,还是下地狱,在这里算总帐。 湾 三阳湾、轿子湾、弥陀湾,让一座小镇柳暗花明,另有洞天。 绿水汤汤,波光闪闪,倒映的水里的翘脚楼和初开花的桃树,一虚一实,让人遐想。那码头上的拴马石,让我似乎看到了匆忙来去的商客。那古寺的钟声可曾敲响,那缕萦萦腾起的香火,可曾旅行到天国?还有水畔的洗衣歌、淘米曲以及催人泪下的江南小调,如今可是找到歇息的港湾? 我随船行驶在这里,不过是匆匆一瞥,却仿佛渡过了一世之久。我的灵魂,化作一只水禽,盘旋于河道,落在屋顶,可以倾听小镇的呢喃之语。那一座桥渡人,这一条船渡人,那一座古寺,也在渡人。我这船上的人已被渡,那些停泊在岸边的空船,还在静静等人来渡。渡与被渡的人生,就是如此奇妙。 2016年3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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