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应（小说）

江河月

　　老徐是个尽可能克制自己去适应别人的人。
　　年过半百的他，参加工作三十多年，与同事、邻居、朋友从未吵过架、红过脸。
　　老两口有一儿一女，都在外地工作，很少回来。夫妻俩怕给儿女添麻烦，也不到儿女那儿去久住。两口子已经习惯了相依为命的生活，倒也觉得自在、安逸。
　　住在他们楼上的，原来也是老两口，曾经是老徐的同事，退休之后就被女儿接走了，房子也卖给了别人。
　　新房主是一对年轻夫妇，三十出头，乐观、精神。
　　自从新主人来了以后，楼道里可就热闹多了，每到上下班的时段，那嘹亮的歌声就从楼道里钻进房间里，让上了年纪的人感觉到这居民楼泛发出一种勃勃生气。
　　老徐刚退线，赋闲在家，爱人已经退休。两口子也不大喜欢串门，就在家中看看电视、报刊，弄点饭吃。每当到了上下班时间，老徐心里还隐隐约约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想到又是该上班或该下班的时候了，自己的生物钟有着这样的提醒，更主要的是楼上的小两口的歌声，总是像闹钟那么准时在楼道里响起。
　　这倒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楼上小两口下班进屋以后。
　　老徐感觉有些不大适应的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形：这小两口子一进屋，老徐家的楼房顶上就传来噼哩叭啦的响声，老徐听声音分析，应该是脱鞋换鞋子的声音，然后是那年轻女孩哼歌，男的在弄饭，不时有金属重器掉落到地上的声音，偶尔夹杂着相互大声叫唤。
　　老徐有些不舒服，心想：如果与这样的邻居长期相处下去，恐怕对自己的生活产生负面影响，过得不安宁。徐太太也有些想法，但她性格内向，从不出面去与人打交道，所以就想老徐去说说。
　　老徐想了一想，还是忍了下来，对老婆道：“年轻人都是这样，生动活泼，有劲无处使，口里哼哼歌，做事动作幅度大一些，都是情理之中的事。不会每天都这样，况且习惯一下也就不觉得了。一些人住在闹市或铁路、车站附近的，那人的尖叫声、火车、汽车的鸣笛声多烦人，他们习惯了，也就不觉得怎么样了。这叫做司空见惯，习以为常，适应了就好了。”
　　老婆见丈夫这么说，也也没反驳，默认了。
　　老徐两夫妇看了一会儿电视，便早早地睡到了床上。上了年纪的人，虽然睡得早，但瞌睡相对年轻人少，老徐两口子近年来睡眠也不怎么好，所以一直没睡着。
　　到了大约晚上十一点多钟，楼上又开始有动静了，而且是大动静。
　　楼上楼下嘛，房子结构一样，主卧室与楼上的只隔了一层预制板，所以楼上生发出的声响，会听得很清楚。老徐感觉到：这时的动静，完全不同于先前进屋时脱鞋子、弄饭吃时的声响，那个时分外界的杂音多，不觉得太刺耳。此时已是夜深人静，一有声音就更显得格外有穿透力。
　　老两口分明听到：首先是拖动椅子什么大物体的响声，随即是逗打的声音，再后来就是床的摇动声、床与地板、与墙的撞击声。他们甚至还听到那女孩子的叫唤声，一直要闹腾到晚上十二点多接近凌晨一点。
　　老太太又对丈夫嘀咕道：“怎么能这样呢？也不害羞，也不顾及三邻四娌的。”
　　老徐心里也在打鼓：这分明是这对年轻人在做那种事，现在也正是他们这个年龄乐此不疲的事。这事对我们的休息的确有不小影响，但如果要去指责他们，却也不好开口啊，何况我们又这么大年纪了，若是去提醒提醒，明事理的人会理解老人的感受，若是遇上不认道理的人，还得瑟我几句，可就面子上挂不住了，还是忍一下为好。
　　老徐这么一想，就劝老婆道：“他们这个年龄的人，正是用上功夫的时候，有什么好说的，无所谓，习惯一下就好了。”
　　老两口也就这样隐忍了下来。
　　这对年轻人，也真能折腾。老徐两口子感觉到同楼相住几个月，他们似乎天天如此。
　　老两口就商量着，忍耐着，慢慢地适应着，把握着这对年轻夫妇的生活规律，反正年纪大了，瞌睡也不是太重，况且夫妻俩已经没上班了，早上睡个懒觉，补一补瞌睡，调整一下作息时间也就行了。
　　几个月之后，老徐夫妇俩果然也就慢慢习惯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有一天，老徐夫妇两口子在外做客，走了个远路程亲戚，清晨起得早，回到家里就已经到了晚上九点多钟。夫妇俩觉得很疲劳，就早早地倒在床上休息，心想早上耽误了睡眠，早点上床睡着了，也就听不到楼上的响声了。
　　可是这老俩口的生物钟却不听话，虽然两口子上床早，却怎么也睡不着。心里好象总有一件什么事没做似的。老俩口心里在想：可能是已经适应楼上的生活了，习惯到凌晨一时以后才会睡得着。然而，到了十一点钟，楼上不见有动静，老俩口有些纳闷；过了十二点也不见动静，老俩口又在想，今天是不是挪动了时间？又过了一阵，已是凌晨一时，楼上还是不见动静。
　　此时，老两口心里起了疑惑：这是怎么的啦？是热呼劲已经过去了还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怎么没有了动静呢？他们应该在家呀，傍晚时分，他们照常下班回家，在楼里间唱歌了呢，是身体出了毛病还是真的调整了时间？
　　老两口一面思考分析，一面小声议论着，想等到楼上完成他们的折腾之后才安心睡觉，他们等啊等啊，一直等到过了凌晨三、四点，楼上仍然不见动静。
　　这下可苦了这老两口，楼上的不动，他们就一直不敢睡觉！
　　也不知延碍到了什么时候，老徐已经疲惫极了，才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可就在他睡意朦胧中，又被楼道口的歌声惊醒了。老徐感觉到自己基本上一个通宵达旦没有入睡。
　　老两口这一天，早上也没起来弄早餐吃，一直睡了一整天。
　　到了傍晚，楼道口又响起了歌声。
　　徐太太听了便对老徐道：“你去问问是怎么回事，免得我们今晚又睡不好。”
　　老徐听了老婆的提醒，觉得是有必要去了解一下，好使自己晚上有些心理准备，便等在门口楼道里，打算问问原因，也好根据情况，委婉提醒一下两位年轻人。
　　这对年轻男女喜气洋洋地上了楼梯，走到老徐家门前，见老徐在楼道自己门前，就热情地打招呼：“大伯好！”
　　老徐也笑着道：“呵呵，年轻人好！”老徐呆愣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两口子昨天晚上下班回家后又出去啦？”
　　“没有呀，在家哩！”
　　“怎么没动静呀？”
　　“什么怎么没动静呀？我们在家看电视哩。”
　　“不是，你们平时晚上十一、二点的时候闹腾，我们已经习惯在凌晨一点以后才入睡，昨天晚上十一点以后，一直到凌晨三、四点仍然没见楼上有响声，弄得我们老两口一夜没睡着呢。”
　　“是么？真是对不起了！”那男青年回应道：“是的，我们昨天晚上忽然意识到，平时不注意言行，对邻里是不是有影响，琢磨着以后别做出什么粗声漏气、锅盆碗响的事，影响邻居，所以也就没弄出什么声音了。”
　　男人说着这话，迟疑中带着些不好意思，女孩子听出了老徐问话中的含意，脸一红，悄悄地快速上楼去了。
　　老徐见此情形，赶紧“逃”进家门，立即将门关紧了，感觉脸上有些发烧，后悔不该一时冲动去问情况，便责骂自己：“多什么事，管他们怎么玩，自己慢慢适应一下不就行了！”

网络小刀

问好楼主。小说挺耐看的。这部小说反映的是老公房楼里的故事。大家都知道，对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老公房，其实房屋结构用料等还是相对简陋的。所以不免产生楼上楼下因为生活活动带来的噪音。在一般情况下大家都能够做到适应，而对于上了年纪的老人，晚上睡觉就成了问题。小说里刚好主角老徐的楼上是一对年轻的夫妇，所以夜间因为富尔蒙分泌旺盛带来的影响在所难免，好在从行文里可以看出双方都比较有涵养。
行文里老徐夫妇因为一次走亲戚，回家后听不到过去如生物钟那样——晚十一点后发出的声响有个悬念，不免吊起读者的胃口。我个人觉得男青年突然之间领悟到的“注意言行，不发出锅碗瓢盆，粗声漏气的声响”在这一节上似乎可以更细化，如果能够穿插某个情节做出自然的承上启下，那小说就显得相当完美。

网络小刀

感谢江河月楼主的支持。

无相翁

似那啥非那啥的误会,很有意思,引起会心的微笑

无相翁

老徐的性格特征是引起误会的原因,更加意味深长

无相翁

问好楼主{:6_1088:}{:6_1088:}

网络小刀

无相翁 发表于 2016-3-8 1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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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徐的性格特征是引起误会的原因,更加意味深长

老徐的风度教养却是他暂不适应的根本问题。;P

无相翁

网络小刀 发表于 2016-3-8 2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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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徐的风度教养却是他暂不适应的根本问题。

江河月

网络小刀 发表于 2016-3-8 14: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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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好楼主。小说挺耐看的。这部小说反映的是老公房楼里的故事。大家都知道，对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老公房， ...

谢谢小刀朋友品读仔细并指教！

江河月

网络小刀 发表于 2016-3-8 14: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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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喜欢这儿，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