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母亲回家乡办事，临行前我叮嘱母亲，如果可能带些家乡的酸模浆回来，一种家乡的野生植物，味道酸甜，山岭坡地之上常见，离别家乡十多年甚是想念它的味道。此时，恰逢酸模浆生长的旺盛之时，及至母亲回来，告知酸模浆已经过季。其实我知道那时酸模浆正是可食之时，可能因为是城里，没人愿意采摘买卖此种毫无利润的野生植物，我的梦想亦无法可圆，心中不免有些怅然。我闭目回味酸模浆的味道，那遍满口腔的酸甜，吃完后舌头的酸爽之感，还有童年满山疯跑、随意采食的畅快，头脑中满是野果野味的记忆。又想到不在大兴安岭林区的，没有机会吃到这些野果野味，甚至没有机会听到它们的名字，我们是何等的福气。于是，便在心中历数家乡的野果，羊奶子、水葡萄、牙格达、稠李子、杜柿、山丁子等等，我最熟悉的当然要数山丁子了。 山丁子顾名思义就是山丁子树结的果实，山丁子树是家乡一种常见的野生树木，四五年前我还对它的身世本家一无所知，后来因为网络搜索，我才完全了解它。山丁子树还有一个响亮的学名是山荆子，开花多为白色，苹果属，内蒙古大兴安岭林区广为分布，生长在坡地或山地。我们小时候出去玩走不远的路，就能看见一棵连着一棵的山丁子树，树木不是很高，也不是很粗壮，像一个个四肢匀称的小伙子。春季山丁子树还没有开花的时候，树干吐出一丛丛嫩绿的叶芽，我们从它身边经过，顶多扫它一眼，便奔上山坡，我们那疯玩疯跑的乐园。
六月，南国的桃花、杏花、梨花艳得不能再艳，花朵茂盛的已经到了极点，处处是花的世界、花的海洋。此时，北国山上的果树，才羞答答地吐出一个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由于生长在北国，在我的印象中，六月才是树花开放的季节。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开放的不仅仅是“梨花”，许许多多的花仿佛都这样，你前两天看它还是一个个小铃铛似的花骨朵，你不经意间，满树的花朵热情地开放，它们总是喜欢给人一个惊喜。小时候，那满树洁白的山丁子花也能吸引我们驻足观望，一棵棵树都被纯洁似雪的花笼罩着，像一个又一个大花冠。我们总是站在树的旁边，静静地看着，但是也没有完全沉醉的感觉，男孩子大多数不喜欢花，或者说不懂得欣赏花。“多么漂亮的花啊！”旁边一个小女孩的惊叹让我们产生了兴趣，结果一起回头看她。这可没有山上的游戏有趣，还是跑到山上玩吧。于是，我们一群小伙伴跳着叫着像一群小鸟，飞奔上了山坡，在草丛里捉蝈蝈，在蚂蚁窝旁逗蚂蚁，随手摘些酸酸甜甜的酸模浆，躺在草丛中津津有味地吃着，这些才是我们乐此不疲的趣事。 山丁子花就这样开放着，雪白的花朵散发一阵阵清香，树的周围蜂来蝶往，我们经过它时也喜欢呼吸几口山丁子花的香气，最多望它几眼，山丁子花好像也没有在意，依然热情地开放着。一天，那些白花在不知不觉间一起凋落了，我们彼此惊奇地谈论着，我们更加明白，小小的山丁子果就要开始生长了。一开始，小得令人忽略的山丁子星星点点地缀在枝头，我们依旧从山丁子树旁经过上山玩耍。只是，山上的乐趣越来越少了，夏虫不再像以前那样多，酸模浆也慢慢变老，没有那么多的甜汁了。我们偶尔到小溪边玩耍，也开始在山下的树木旁嬉闹。七、八月间，山丁子果遍满了树枝一簇一簇地三五成群，一串串地掩映在树叶之间，果实还是青绿的，像一个个小豆豆，连着长长的蒂把。我们偶尔经不住诱惑，摘几个青绿的山丁子放在嘴中咀嚼，随即又吐了出来，又酸又涩连品尝都难以做到。随着夏季悄悄地溜走天气不再那么炎热，小小的山丁子涨红了半边的脸。现在它可以入口了，虽然还是有些酸有些涩，但是慢慢地有些甜丝丝了，它成熟的季节悄悄走近。 九月份我们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我们更喜欢在山丁子树前游戏，随手拽一把山丁子放在嘴里嚼，那酸爽的汁液满嘴横流，略略的涩味又一次止住大吃一番的欲望。最后在回家的时候怏怏地装上一兜，满足一下收获的喜悦。其实，吃这件事情人们总是不缺少办法，对于这个季节的山丁子同样也是，采摘回来山丁子，摘掉树叶，放在锅中加上一些糖精煮熟，果实不再涩味，而是酸酸的、甜甜的。我们只是玩闹性质地采山丁子吃，随后，大人们开始了真正意义的采摘山丁子。大人们彼此招呼着三五成群地走进大山，整个一个下午的时间，骑在树上采摘山丁子，一把一把地捋进筐里，接近黄昏的时候大人们背着一筐筐的山丁子说笑着满载而归。大人们采摘的山丁子不是马上就吃的，上面还带着一些树叶，这些山丁子要储藏到冬天，让时间在果实中酝酿甘甜，让硬硬的果实沉睡成柔软。
冬天的一盘甘甜可口的果实是这样成就的，将山丁子果的树叶摘出来，拔掉果蒂，放在坛子里，密封好坛口，放置在仓房的架子上。山丁子中的糖份会慢慢地沉淀凝结，阳光的味道、雨露的滋润会在山丁子中转化成甘甜，随着时间的打磨山丁子果也慢慢地变软。于是，天气严寒的冬日，以前北方的水果稀缺的时候，一道美味的水果甜点就隆重登场了。从坛子里取一盘软软的略微干缩的山丁子果，通红的果实一个个赛过玛瑙，再拌上一些白糖，酸甜可口的美味就在向你招手了。那放在口中绵软软的感觉，甜滋滋、酸滋滋的，酸甜胜过冰糖葫芦，比冰糖葫芦的酸甜还要细腻醇美。这盘糖拌山丁子饱含着春风春雨的滋润、夏季阳光的味道、秋季成熟的甜美、初冬的清凉醒目，一年的成长、一年的孕育都深藏在这通红的果实中。那是冬季最甜美的记忆，也是山丁子奉献给我们最美好的礼物，它让冬天也充满了甜蜜的期待。 现在，身在异乡季季可见样式繁多的水果，冬天吃西瓜已经不再新鲜，一年之间苹果、梨、香蕉更是接连不断。可是，我再也找不到它们以前的味道，是我的口味变了？还是现在的水果变了？还是它们已经太普遍了？我已经无从知晓。如果问我现在最想吃什么水果？我可能会沉思片刻，然后告诉你，是故乡山上的野果。我清楚地明白，那是此时此刻花多少钱也买不来的，它只限于一地一时一情境，只有身在故乡吃上故乡的野果，那才是一件美事！有时，深深的思念仿佛回到真真切切的从前，品味着那些熟悉的野果，甜浆酸汁慢慢地弥漫味蕾之上，口中的唾液也渐渐地滋润唇舌之间，忽然间拍手称赞：对！就是这个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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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20 2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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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21 09: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