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一别十多年,当年肩背行囊,回望清晨中的小镇,炊烟袅袅,平淡安静,将心事装好,怀着期盼和思虑,踏上远行的路途。那时,尚且不知何为故乡,何为游子,或许只是文章中的几个词汇。火车远离了故乡,远离那片我生长的土地。这段旅程的终点将是一个陌生的世界,还有陌生的人和事,以及陌生的未来,不能预知的不安取代了新鲜的感觉。我就像站在故乡与未来之间,无法返回,又无法触及未来,牵挂着故乡,忧虑着未来,像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 那一年,故乡还有思念的亲人,还没有尝尽离乡的苦味,又在预备着返乡过年。奶奶已经躺在病床上,见到我熟悉的脸,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奶奶已经在脑血栓的后期,语言已经不清,看着奶奶雪白的头发,而自己又不能陪伴在奶奶身边,心中一阵酸楚。那年春节一家人过了一个团圆年,虽然没有丰厚的物质享受,但是团聚就是最大的幸福,那一年家中充满了欢声笑语。年节过后,我又匆匆踏上火车,还没有好好地与故乡亲近,没有好好地享受故乡的怀抱,仿佛只是转眼之间又与故乡告别,仿佛又是当初的情景。美好的时刻总是短暂而难忘的,我只能期待下一次重逢。没想到,那一次与奶奶的分离,成了此生的最后一面;那一次与故乡告别,成了十年的久别。我多想就停留在分别的那一刻之前,让相守成为永恒,时间是无情的,它无形的线紧紧地牵引着我们的脚步。 身在异乡为异客,习惯处处与故乡比较,遇到生活不如意处,就会念及故乡的好,心中感叹还是故乡的好。这种情感日积月累地成长,故乡仿佛就成为一个完美无缺的生活理想,原先习以为常的事物,竟然也能牵动情感。有一段时间,分外地想念故乡,以致每晚的夜里都梦见故乡。最想念的还是家中的楼房,每次都清楚地看见家中的摆设,在房间中真切地踱来踱去,有时还坐在床上,感受到床铺的舒适柔软。我一次次地告诉自己,回家了,真的回家了,我不是在做梦。最真实的现实却是,我睁开眼睛,清醒的直觉告诉我,仍然身在异乡的斗室。梦中那比现实还清晰的场景让我一次次乐此不疲地相信我回家了,就是那样一种“几回回梦里回延安,双手搂定宝塔山”的感觉。 这个灯火辉煌的城市始终不能给我故乡的温暖,夜晚伫立在高楼的窗户边远眺,夜空静谧而深邃,再远的地方更高的楼挡住了视线,那遥远的尽头会不会是故乡?楼下车河繁若、灯光如流,却没有一盏灯光像故乡的那么熟悉、那么亲切。故乡的夜就像熟睡的婴孩,连灯光也昏黄起来,点点的灯火只是夜幕下的陪衬,那里的宁静却是游子朝思暮想的地方。故乡是只有你离开后才清楚的概念,是你身在异乡才会产生的一种感觉。故乡是与异乡遥相对应的,如果你从来没有离开过故乡,你就不能深深地感受何为故乡,更不能设身处地理解思乡的情感。年复一年在异乡的漂荡,渐渐明白故乡是用来思念的。它是游子心头的一副良药,能时常抚慰疲惫的心情,然而最后又硬生生地发出一些感慨,思想的情感这样每次的叠加,最后分不清是甘甜还是苦涩。游子喜欢思乡,但又害怕思乡,这种矛盾的心情却是在情理之中。 思乡是一个大的主题,不经意间的触动就会思念起来,具体到一事一物。故乡的山仿佛是最活泼的,连绵起伏,不高不矮,棱角分明;故乡的水仿佛是最清澈的,蜿蜒如带,淙淙流淌;家中的房子又是那么舒适安稳,简单的摆设散发着温馨,没有异乡的局促与漠然。回忆故乡过往的生活,似乎都被欢快填满,连那些不快也分外珍贵,平常的琐事也如数家珍。 故乡越是回不去,思念就越真切,那种感觉就像紧紧地连结在一起。父母已经离开故乡,与我生活在一起,我再也没有回去的充分理由,想念却是剪不断的。故乡种在心中的种子,逐渐发芽生长,成为一棵枝繁叶茂的思乡树。我就像在做一个长长的梦,那是我和故乡的,虽然清楚梦醒时分,故乡依然咫尺天涯。但是我依然向往这样的梦,它让我漂泊脚步更加坚定,我知道自己来的地方,知道自己的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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