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梅人是江南客,因冰天雪地的江南,那梅在忆语中悄悄开半。不在深院篱下,也不在空谷水边,只开在庵墙,红尘的人打量,方外的人嗅香。谁的忆语里,几百年间还在说,那年扯了西洋布一卷,以退红为里为姬制了件轻衫,而今这红便冉冉生成了蕊瓣,等着那说着忆语的人啊,慢慢行来慢慢走,走到跟前时,正好开成那年与你初见时的朱砂梅的盛放年纪。
徐志摩说:她是睡着了,星光下一朵斜欹的白莲。那年你将我轻轻在庵旁安放,那一抔香骨,当真是睡着了吧,素净且无岁月痕的容颜,是你心中常记的白莲,而莲心还裹着为你蕴清露含茶的余香。那一睡,又入了诗人的批断:她入梦境了,香炉里袅起一缕碧螺烟。那定是你在庵堂为我燃起的檀烟,缭带着你衣间被我九年间浸染沁透的碧绿茶香。
谁用忆语吹嘘着红尘的鼎鬲,把几百年的光阴都煮沸。于是我醒来了,攀上庵墙,让等待做了御前的探子。告诉那人,梅花阑等你来倚,梅花落等你的红泥小炉,还有青梅等你来取酒。那个曾经梳着坠马髻的佳人啊,没有玉饰珠钗,没有裙袂翩然,只是斜簪着梅枝,欲与你再缘生于爱,爱生于昵。
梅总是,当雪乃发生,开时便带了春。只是这春还有些薄弱,带不来蓝空一晌,彩霞满天,那你呢,是否早已从水绘园里独自看雪,更改为柳眉莺啼携手处。如何不等啊,那忆语都还没失温,怎么你就不再多等上一等,等我把雪里藏的春消息都揣入香囊,等我载春而来,再不是梅边,而是在柳边。
你或许真的不会来此庵堂,因为这里只有素菜小香。那九年间把你惯宠的腹肠,怕是只亲近豆豉酣香、腐乳烘香、花菜芳旨、火肉松香、风鱼麂香,还有那桃花醉蛤、白玉鲟骨、龙须虾松、饼饵烘兔。可是,我以为那些忆语是时光里独有的菜色,而世间,只有我是唯一可成席的郇厨。
我还是信你会来,因为忆语中那一庭院的梅,依然在时光里漫着一片香雪海。你在忆语中说,姬于含蕊时,相枝而入供,那你当记得那和了姬手温的梅香,那是你寻姬的路牌,亦是姬等你的来生痣。戴望舒吟道:停了泪儿啊,请莫悲伤。且把那原因细讲,在这幽夜沉寂又微凉。人静了,这正是时光。是呢,你来与不来,都是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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