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季兰篇---剪梅茶
我始终记得那天的苕溪草堂,正午阳光落在你的青灰袈衣上,背影怎么瞧着都像一个刚刚归家的布衣郎。你正专注地阅着茶经,正好给了我时间将你偷偷打量。那被我深深记在心上的清隽眉目和身姿,早早让我生了不该有的奢望,而我知道,那奢望,从前,现下,至以后,怕也都是不能出声的仰望。
你回头察觉我的那一瞬,有了一丝无措,就是那一丝无措,让我找到了探寻的缝隙。我将一捧野花递到你的面前。这求爱的戏码,千年后,换成了儿郎们的举动,野花变成了玫瑰,或是被人拿来顶替玫瑰代嫁的月季。
无论是什么花,世间总有爱不得。于是你是“禅心竟不起”,我不得不“还捧旧花归”。“天女来相试”,呵,我纵是天女又如何,不过是在你面前走了一遭越不过恒河的空修,所以,最后只能打道回府,回到红尘的最深处。那座顶顶辉煌的宫城里,我从你口中的清涤天女,变成了惹尘贿俗的兰妃。
当我在皇权之下赤足离开红尘征战场,你大概也只会口念一声法号,然后沉默不语吧。不过,在最后的时刻,我还庆幸着,那一年的大雪后,我冒着凌晨的寒冽,在上百株的梅花上取雪,在早春时候,为你用梅花水烹煮莲花茶。梅如我,莲如你,总还是,让我伴了你一程,贴近了你唇齿间的法号,倾听了你呼吸间的步步莲花。
茶寮的梅还开吗?早春的梅花还有人采吗?曾经将半开的梅花与花蒂一同摘取,为你酿制过一瓶梅花茶,春夏之季滚汤一沸,你说那是十足的暗香汤。如今,那瓷瓶内,可还有梅的气息?你那钵盛梅香的茶盏,怕是早把暗香偷度了吧。
你知道吗,我唯一的心愿是让他们将我埋于一株茶树下,我盼着哪天你会采到它,然后某个夜晚邀月入茶盏时,它可以听到那句月色的问话fg:她是谁?
那时啊,沉默的你,不知能否听到我来替你做的回答:她是我爱的姑娘。
皎然篇---众生茶
我从来认为,茶如众生,所以郁郁黄花,青青翠竹,莫不是茶。知道茶,是从师傅的那个故事开始,达摩面壁,为日日醒目,将眼皮掷于地上,生出两株茶树,从此世上有了醒心的茶。
为鸿渐采茶,与鸿渐探茶,因为鸿渐有一颗与我一样的喜茶心。我们一样认为,那些嫩芽青叶值得反复揣摩。它不是讨巧的尘花,不会让你疯狂痴癫,它只会淡淡牵起你的衣袖,送你抵达那个叫真相的地方。
婆娑世界,我的茶缘即是我的佛缘,在草木之上诵经,在清凉里拈送福泽,茶烟焚香,再没有花香能染上袈衣,再没有因缘能领走我空禅的目光。
鸿渐为我烹茶,独居悬崖绝壁的老茶树,采叶烹之,那时,湖上竹筏,炉火烧得旺,偶尔湖水撩过脚尖,湿了僧鞋,近处青山江风,远处渔火点点,无忧无惧之下,一盏醍醐。兰姑娘为我烹茶,白衣绿裙,一朵绿萼梅般炉火茶烟里熏香,梅里雪,莲底茶,无悲无喜里,香如甘蜜。
早早悟到,来去都由它。兰姑娘去了,我却还是落了一滴泪,在一株梅树下,在一朵半开的梅前。佛说,受缘爱,爱即是喜欢,贪图,而后生了占有之心,我知道兰姑娘曾经在那样的爱里走过。我从未妄言享受,但舍与得里,她还是占了我心上流淌的那一滴湿咸。
来去都由它,有些来,顺恒河而来。当鸿渐的茶经已成,那一页页一字字的茶之心经,是檀音拂过的千百盏莲花灯,顺水而来,放逐到红尘里,如恒河之沙,终会散给后世的众生。
因缘再续的茶道,便是抟沙捻土,为清真寂静再做蒲团,再搭莲界。其实坛城不远,香积就在身边,每个人都可以手捧一盏茶,而那茶,其实与泥土的高度等同。
再续一盏,吐纳禅心,微笑听茶说:我是清都山水郎。
陆羽篇---无花茶
你在的时候,我只觉爱太荒唐,你去之后,我才知道,它甜美珍贵,咯出一口血来,空个位置把它放在心尖上尝。
你从环佩玎珰,到素衣青袍,听我讲社前茶、火前茶、雨前茶,听我说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素手为我做饭食,在烹茶间从影相随。我为你采摘和煮烹过一篓又一篓的茶叶,却独独忘了看一眼你神往的目光。即使那目光无我,我也该仔细看一看何为为君一念。
想来,我只为茶一念,我像鸣禽栖于嘉树,把心内的那些个啁啭都唱给了茶听。我抵不上然兄的佛前虔诚,我也不觉得把茶仰望,我想我只是来赴约,与茶的千年之约,怕有生之年后再相忘啊,于是,在时光的催促下,不得不匆匆作记。
我以为,我记得周全:采茶之技,以指甲断茶,不可以用指头。我以为,我足够细致周到:不可以指揉,不可以气汗薰积。当你离去后我才知道,我裹着茶衣,却将你在乱纷纷的红尘里放生。你用沸水里开花告诉我,你也是茶,一味我常揣又常忘的茶。我不够周全,让你被皇权掐断,我不够细致,让你由着那些金壁辉煌熏积。因缘也有时节,过了春分,过了清明,又过了谷雨,终未成茶。
我曾记:茶之芽者,发于丛薄之上,有三枝四枝五枝者,选其中枝颖拔者采焉。我以为我告诉了世人最妙的玄机,却不知道,独独自己错过了最好的芽色,最后跟离别喝茶:“昔人已逐东流去,空见年年江草齐”。
你去后,我开始怨怪记忆,怎么也看不到与你相遇相识相知的惊艳,你在我琢茶的山水一杯中,成了日日疏忽的清斋。于是,我盼再逢,盼到从此多情,也盼到余世无情。
当初你问我,神农尝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茶而解,那茶是什么茶。现在我知道,不只神农,其实每个人都有那么一味解毒的茶,与自己的天地与自己的心相契合,还要在新鲜时细细咀嚼。神农恰逢其会,所以解了毒,而我,尝遍新茶,却中了最深的毒。
茶寮的梅花又开了,这一次我能清晰想起你那日梅上雪烹莲花茶的身影。世人说,你是美姿容,于是,他们掠夺你的花开与芳香。可是,我只是个茶匠,兰姐,在我的心汤里,你只是一叶茶,从来无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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