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门女将》
桃花马,石榴裙。这六个字下的穆桂英,便是不管年少光阴还是老来余岁,都让我喜欢得紧。纵然那英气豪烈的女子桃花马上一杆梨花枪银光凛然,纵使那石榴裙火红猎猎的一如她面上的征战意,我都坚信她在的时光,仍是静好。
桃花马上威风凛凛,敌血曾经飞溅石榴裙,可是,身后的山河是静好的,万民是静好的,那回首即可看到的少年郎也是静好的向她微笑着,笑里三分倾慕七分疼怜。
半百再出征,忠心是静好的,忠于战殁的郎君,忠于讨伐的金鼓,忠于那一干亲如血脉之缘的红粉青娥和白发苍颜。这一次,她的笑是静好的,回首一笑,便接住了那少时儿郎的目光。有时,沧桑也是不老的,因为你的目光从不曾老,所以我不老。
桃花马依然是那年与他相遇时的桃花颜色,石榴裙依然如那年他看她的如灼目光,她便从来不惦记岁月。如果再次受命出征是宿命,那便静好的从命,寻着他那时所经的绝谷微径,在那一顷他未完成的金戈铁马的沙场上,由她替他做一个完美的收梢。
我从不注意台上那个刀马旦是年轻还是带了老态,我只在意她安静闲淡的凛然,身手间自有柔婉之外的铿锵,就像一声娇叱仅如裂帛便能摧折斫向静好的锋刃,而咬碎银牙亦要从那搅乱岁月的风雨间穿膛而过。
桂英就是不败的岁月,静好是那桃花染马,静好是那石榴着裙。
《空城计》
看过许多版本的诸葛亮,有电视有电影,还有戏曲。最喜欢的怕就是这空城计里的孔明先生了,已有缕髯,披鹤氅,戴绾巾,真正一个深慧散淡。我甚至喜欢上他的背影,轻轻衣,风亦不敢重重卷起,因怕失了他的飘散空逸,肘轻擎,似那把羽扇还轻轻在摇,不慌不忙,如第一次指挥破阵一般,从不曾改变的从容。
能够把天下付于谈笑中的,怕也只是他了吧,能把智谋付于生活中的,也是他,当孔明灯与满天星空一起看风的翅膀时,那灯一如他的衣巾,我们的目光只够触及到仰慕。
空城计,一失手,我竟打出了个空城记。或,他本就是座空城,谁也没能走进去,刘备虽三顾茅庐,他虽如出师表中那般模样的呕心沥血,就连那天下也终是得到了三分,可是,他的心仍是座空城,恩种在脑中,义在胸膛里流淌不曾息,而那三分天下也只是眼中的图形,哪一个能真正填充了他的心,让他笑意再不是散淡从容?
很难不爱上诸葛孔明,可是,这般的男子又太难爱上,所以,人们给他安了一个貌丑的妻,为了平衡一下他出世的才情,便又顺便给他的妻添加了更出于他的智慧。其实何必呢,倒觉得那些故事反而成了画蛇添足,莫不如我们只观他心间的空城,看他如何在世间不沾尘的走上一遭,最后剔透的告别。若我们仅看到一丝他后世再后世的足下生风,叩一下他心间那座空城的门环,已足够让我们体味到,岁月静好,何为极致。
《灞桥挑袍》
很多人都不爱曹操,可是,在那关羽灞桥之上以刀挑袍时,那红色的袍被舞得猎猎生风,也舞得我不能不怜上曹操。
那关羽,是赚尽了世人的追随目光的,而曹操像是专门来配衬的,矮下身子陪着他被世人打造成盖世英雄,忠信义的楷模,精神的偶像。就不知道他为什么,甘于如张爱玲所说,把自己低到尘埃里。想那关羽进曹营以来,他曹操是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上马献金,下马献银,赠件锦袍还被关羽穿在了里面,因为外面那件旧绿袍是刘备大哥送的。
关羽的心从来都被桃园里的那一场忠义誓言给停靠得满满当当,进曹营第一件事先讲明,并未降曹,且该去时,便当辞去。所以,金银华屋及美女从来都不是可以征服他心半分毫的对象。人说,他还是收了那胯下赤兔马,却是那赤兔马让他更飞快的离曹直奔他大哥。
我直替曹操酸楚,“云长哪”那一声长叹,听上去全是爱无奈却又无力怨,心泪当是横流。我终不信他舍得为云长斟上一杯毒酒,真相一出,我想他的心更灼痛得俨然如那把喂毒而冒火的青龙偃月刀。再赠锦袍,大红袍与云长的脸儿如此衬色,更像云长忠烈的心,云长啊,你可知,我特意为你挑选了这只适合你的衣。
或者他是存了满满的私心的,期望云长能够下得马来,重视他的情义,或还有机会挽他回来,哪怕稍稍用了强,又或者云长会给他郑重的一揖,连带把那锦袍珍重收下,更连带的或有一天甚至一时也成,云长会著上那红袍替换了旧绿袍。
何其用心良苦的曹操,这般的又敬又爱,不舍得伤来更不忍心害。华容道云长放过他,也算是宿命予他那一番挚情的回报吧。那样的捉放之后,每每昼夜思量,是不是他酸楚的心上总还是会蒙上一层铺雪的月光,看似冷,其实还是焐得出春来的丝丝念望。
他其实多想问问,那天你放了我走,是不是心中还有舍不得的念。可是,那一世是再问不出口的。或者许个来世的愿吧,愿来世能再不沙场相见,再没有血影刀光,再不必你疑我来我揣测你,再没有我苦苦追来你速速逃。来世的天下,便只是我与你煮酒喝茶的岁月,来世的江山,便都是你我不再负盛名的静静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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