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搬走了,是今天早上的事。一大早匆匆赶着上班,单元门口遇见了他,他向我打着招呼,满脸的堆笑。我回应着,心里却泛起了一丝疑惑,开车上路,脑子里一直想着他刚才的笑脸。想着想着在路的一边又看到他,脸上依然是堆满了笑,不觉打了一个冷战,再回眸望去,只有路人匆忙,那笑脸似随晨雾消散无影无踪。
我和他是棋友,与其说是好友,还不如用“战友”更准确一些。也许是棋路相克,也许是前世冤家,我和他每次下棋博弈,结局总是闹得不欢而散。然而,时隔不久在看似不期而遇间,便轻易唤得对方棋瘾,“相逢一笑泯恩仇”随即又开始一轮轮的厮杀,又是愤然离去,各回各的家。 晨会,依然如故。来自市场调查部门报告,对街那家银行不久将搬迁别处。这条街道本是弹丸之地,短期内却集结了两家大型商业银行,客户资源的枯竭更是预料之中的事,为了生计双方不得不互相挖起了墙角。如今对手的悄然离去,已然宣告我们成了这场博弈的赢家。看着那些客户经理们喜笑颜开的笑脸,我想到了我的“棋友”。会后,几个客户经理来我那里闲聊。我们之间的话题,自然又落在了往昔同“邻居”挣拉“客户资源”上。在我同他们看似悠闲的交谈中,我渐渐的感到了一种失落,一种失去故友般的伤感。 “棋友”又一次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他和我是邻居,门对门住着。一次到他那里拜访,我发现了茶几边一幅精美国际象棋,于是爱不释手的把玩起来。他端着紫砂壶,一边倒着茶水,一边告诉我那棋具是“奖品”,是他从一位俄罗斯棋手那里赢来的。在得知我也是一位国象“高手”后,他笑了,笑得十分随意,似在看着一位“小棋童”,不久他的笑中便荡漾起一种师长般的关怀来,于是,一堂国象“教学课”就这样开始了。他功夫确实了得,这从对弈布局滴水不漏便可窥得。不过,本人也不是吃素的,上学期间我的室友就是一位国象高手。他是国象特招生,经常代表学校参加各种国象比赛,为学校也挣得了不少荣誉。起步老师如此之高,我的水平自然也就差不了。也许是他过于轻敌的缘故,首盘交锋我赢了。看着他尴尬的笑脸,我努力让情绪迅速平伏继续同他开战。也该他倒霉,接下来的一盘较量,赢家依然是我,他显然是恼怒了,借故有事,便将我“扫地出门”。一进家门,想着自己刚才的痛快淋漓,还有他那失态的表情,仰坐沙发竟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正在辅导儿子作业的妻子,大呵一声方才止住。 随后,过了半个多月,一直再没和他碰上照面,听他的妻子讲他去外地出差了。 有一天晚上我正在家看书,他来了,手里抱着那副国象棋具。在寒暄了几句之后,我和他便对弈起来。也怪了,几日没见他的棋路有了变化,感觉我的路数对他总是别别扭扭,上次获胜的感觉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在一阵阵的手忙脚乱之后,他赢了,此刻他的笑脸,就像看见我踩到狗屎般,嘲笑不已。一怒之下,也学着他的腔调,推说时间不早,便把他也打发走了。在关上房门的一霎,我分明的听到了他掩饰不住的嬉笑声。那一夜我翻遍了所有收藏的棋谱,在棋盘间不停地摆弄着,直到妻严厉的发出最后通牒,才恋恋不舍的歇息去了。 再后来,我和他只要空闲,便抛开前嫌,即刻投入博弈厮杀。总是获胜一方,毫不顾忌对方感受尽情狂欢,只惹得对方摔门踢凳,恨不得对方此刻让天兵收了去,从此再不愿见其行踪。然而,我和他的“战争”却真的从未停止过。 傍晚下班,我没有立刻离去,而是来到街对面那家即将搬迁的银行,见其门口贴有“告顾客书”,告知不日将搬迁的消息,片刻沉思、凝望,那份失落和孤独又一次涌上心头,此刻,我又一次想到了我的“棋友”。 回到家里,见我家茶几上赫然的摆着他的那副国象棋具,心里暗想这家伙真是比我还急,一阵兴奋和冲动让我立刻活跃起来。妻子从厨房出来,告诉我是他送给我的,他们家在今早已经搬到它处了,听罢妻的话,我似被谁扔了个砖头砸到,咣的一声倒在沙发上,待我缓过神来忙问他的新家地址,妻摇摇头说这棋具是楼下邻居转交的,他并没有留下任何口信。眼前再次浮现他清早满脸的堆笑,急忙打开棋具,果然发现一张纸条,上面有他新的联系方式,后面还有一句话:何时对弈,随时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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