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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白丁集(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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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6-19 21:3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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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素风


文人麻五儿

麻五儿天生一脸的肉坑,本家排行老五,小名故此而来。
麻五儿喜好书法,但从不临帖,街坊面前常以“独成一派”自诩。
麻五儿很穷,人们都说,二里地以外就能看见他家院子里冒穷气。

农历腊月二十九这天,麻五儿裁纸研墨,挥毫写下一副春联,上联:二三四五,下联:六七八九,横批:缺一少十。字迹稍干,麻五儿便将春联大大方方地贴在了自家门上。
村里大善人徐老,打麻五儿家门前经过,念完春联顿生怜意,几步上前敲门扣扉。麻五儿闻声,出来开了门。
“徐老,稀客、稀客呀!进来一叙!”麻五儿笑脸寒暄道。
“五子,快别拽词儿了。”徐老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二百块钱,塞进麻五儿手里,“拿着,过年了,给孩子们买些点心、糖果吃吧!”
不料,麻五儿脸上的微笑顿时化为乌有,他把钱一把塞回徐老的衣兜,昂着头说道:“徐老,你这是寒碜人!我麻五儿乃一介文人,虽穷志犹高!若做客,里请,若损人,不送!”麻五儿说罢,转身咣当关了门。
“五子,你……”徐老好心没得好报,碰了一鼻子灰。无奈摇了摇头走了。

时近中午,麻五儿拎桶开门倒泔水,见一个十来岁的男孩立在门前,正用手指在春联上临摹。
“孩子,你也喜爱书法?”麻五儿放下馊桶,一脸微笑地问那男孩。男孩点点头,把小脸儿偏向麻五儿问:“这是你写的吗?”
“是啊!”麻五儿说。
“我能拜你为师吗?”男孩问。
“这个嘛……好吧!”麻五儿故作迟疑,一脸惬意地答道。
男孩噗通跪地,小脑袋磕得咚咚作响。
“好孩子,快起来!”麻五儿拽起男孩,倒了泔水。
“师傅,晌午了,我饿,要回家吃饭。”男孩说。
“回家作甚?在师傅家吃,走!进屋。”麻五儿领着男孩进了屋。
“你撑得难受,还是饿得难受啊?咱家就还那点粮食!”麻五儿老婆桂香上前“一瓢凉水”。
“休要啰嗦!快去做饭!”麻五儿皱眉说道。
吃过午饭,男孩打着饱嗝儿说:“师傅,书法明天我再来学,家里妈妈有病,我先回了。”
麻五儿说:“也好,也好!”
“可是回家坐车的钱丢了,呜呜……”男孩竟哭了起来。
麻五儿从炕席底下,取出一个用报纸裹得严严实实的纸包,一层一层打开,拿出五十块钱塞在男孩手里。
“你疯了!那是咱家留着修补房顶的钱啊!”桂香瞪圆眼珠子直吼。
“去去去!女人家少掺和!”麻五儿说。
“师傅,能把门上的春联送给我吗?”男孩央求道。
“好,拿去吧!师傅再写。”麻五儿欣然答应。
麻五儿领着男孩走出房门,掀了图钉,揭下春联,小心翼翼地叠整齐,交到男孩手里。
“回去先好好练一练。”麻五嘱咐男孩。
“一定听师傅的话!”男孩说完,转身走了。
麻五儿望着男孩渐渐远去的背影,眼神里充满了慈爱、满足。

路上,男孩回头远望,见麻五儿已关门进屋,转过身从腋窝里掏出春联,几把便撕了个粉碎,顺手丢进路边的垃圾坑里,嘴里嘟囔着:“啥破玩意儿!谁稀罕!”


阿发

一早房东又来催租,阿发百般央求。房东摇着头走了,阿发用拳头拼命砸着他那条萎缩成擀面杖的废腿,眼泪扑簌簌滚落下来。
就指一天钉几双鞋、配两把钥匙,这日子真够阿发熬的。毛毛趴在一旁,两眼怯怯地望着阿发。
“老伙计,你说咋办啊?咱俩吃喝都是个事儿,房东又来催租……唉…”阿发红着眼圈,俯身摸着毛毛的头。毛毛用粉红的舌头安慰着阿发,眼神里充满了忧郁。

去城西狗市的路上,阿发脚步异样的沉重。他不时放下木拐、蹲在毛毛跟前,呆呆地看着毛毛。毛毛仿佛也意识到了什么,一脸惊慌无助的表情。
“老伙计,别怪我好吗?房东催租催的厉害,我真的是没别的办法了啊!”阿发声泪俱下。
到了狗市,阿发把毛毛拴在路边的树上,把木拐平放在地,从衣兜里摸了根烟,坐在木拐上默默地抽着。不一会儿,一个颇有气质的中年女人走到跟前。
“啧啧啧!小家伙儿挺结实,脸儿也挺俊!多少钱?”她蹲下身,一脸喜爱地抚摸着毛毛。
“……二百,对,二百就够了。”阿发低着头,心里盘算着房租,嘴上应道。
那女人没有划价,顺手从橘红色的手包里扥出崭新的两张票子塞给了阿发。
“它叫毛毛,很乖、也很灵,您可要好好对它啊!”阿发接过钱,红着眼圈嘱咐道。
“对它我定像对亲儿子一样的,放心吧!”那女人从阿发手里接过毛毛颈上的绳子。
“走吧!跟妈妈回新家了!”那女人牵着绳子对毛毛说。可毛毛并不情愿,拧着脖子就是不动地方。
“咦!小畜生!再不走踢死你!”那女人刚刚还一脸的欢笑,此刻却突然卷起了阴云,她怒狠狠地冲毛毛喝道。
“您别……”阿发见状,一脸惊讶,可又一想已经收了人家的钱,只好把要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毛毛用乞求的眼神望着阿发,阿发无奈地把脸偏向了别处。
“到底走不走?快走!”那女人瞪着眼睛冲毛毛狂叫。毛毛见阿发立在一旁无动于衷,竟转过头向着狂叫的女人龇起了獠牙。
啪!那女人突然俯身狠狠地向毛毛甩了一巴掌,“叫你龇牙!看谁厉害!”毛毛伴着一声痛苦的哀叫,被那女人扇出足足两米多远。阿发闻声转过身来,眼睛里燃起了怒火。
“我不卖了!”阿发将钱塞给了那女人,一把抢过她手里的绳子。
“不卖拉倒!这破狗谁稀罕!”那女人一脸傲慢地说完,拧腰摆臀地走了。
阿发抱起毛毛,用脸抚摸着它的身体。心痛与愧疚的眼泪再次打湿了眼睛。
“老伙计!从今天开始,哪怕冻死饿死,咱们也绝不会再分开了!”
毛毛用舌头轻轻地舔着阿发的鼻子,眼神里写满了幸福。


疯婆子

精神、言语、行为不正常的人,老百姓把他们归类为疯子。可疯子本身并不觉得自己疯,反而觉得很潇洒、很超凡。他们内心充满着比所谓的正常人眼里还要绚丽的“阳光”。
闲话少废,今天我要讲述的是关于一个疯婆子的故事。有兴趣走进“疯人世界”,品味生命苦辣的看客请往下瞧。

故事发生在一年前的魏家村,时逢稻谷飘香、果硕鱼肥的金秋八月。这天午后,村里突然来了一个疯子,是个四十来岁的女人,污头垢面、破衣拉沙,手里攥着一件白底蓝花的小棉袄,嘴里嚼着半根儿干瘪的油条。当时人们正忙着在田里收庄稼,是村里徐老大头一个瞅见的。
“快看啊,那有个疯婆子,正掰曹小六儿家玉米呢!”徐老大站在地埂上嚷嚷着。
“走!咱过去看看。”一旁干活儿的忠河叔说道,随后带了徐老大、四辈儿,三个人朝那疯子走去。
“嗨!疯婆子,你哪来的?放下手里的玉米!这叫偷,知道吗?”嚷嚷的还是徐老大。
“嘻嘻...嘻嘻嘻......”那疯子跟没听见似的,抱着几根玉米棒傻笑着。
“算了吧,看她疯疯癫癫的,别理她了,她就是再长出两只手能拿多少啊,由她去吧!”忠河叔劝住徐老大,“快回去干活吧,回去吧。”
三个人转身往回走,走出没多远,四辈儿回头看见那疯婆子竟然跟了过来。见有人回头瞅她,她停住了,四辈儿转回头去,她又跟着。
“我说,这疯婆子不定看中咱们当中谁了,呵呵...她可一直在后面跟着咱呢。”四辈儿小声说。
“别瞎嗡嗡儿!回去干你的活儿得了,不用理她。”忠河叔掳了一下四辈儿的后脑勺儿说道。
三个人回到田里继续干活儿,那疯婆子就蹲在一旁直直的瞅着。
“哎!快瞧,疯婆子肯定是看上徐老大了,眼睛都直了,哈哈哈....”四辈儿还没忘刚才那茬儿,笑着调侃道。
“兔崽子!少拿我找乐儿哦,我不就斗鸡眼、酒糟鼻子这点遗憾嘛。”徐老大还嘴道。
“那倒是小事儿,主要是这些年你光棍儿还没耍够呀?”四辈儿不肯放过徐老大,接着调侃道。
“我...我...”徐老大让四辈儿挤兑得脸通红,竟然说不出话来了,连忠河叔也跟着笑了起来。
“呵呵呵...呵呵呵...”蹲在一边儿的那疯婆子也跟着捡乐儿。
“你们看!这疯婆子笑起来还蛮好看的呢。”四辈儿笑着道,“我看配徐老大有富余,嘻嘻...”。 徐老大有气无力地瞪了四辈儿一眼。
那疯婆子笑起来的确不难看,其实仔细端详,就是不笑也不难看,特别是她那双大眼睛,仿佛要跟这三个庄稼汉诉说些什么。
“我像只鱼儿在你的荷塘,只为和你守候那皎白月光,游过了四季荷花依然香,等你宛在水中央......”那疯婆子起身手舞足蹈地唱起歌来,田里的庄稼汉竟然被她的歌声惊呆了。不怪他们吃惊,若闭上眼睛听那疯婆子的歌声,谁也不会相信这是一个中年女人嗓子里发出来的声音,柔美清脆、句句靠谱儿。这水平,要是上“毕姥爷”的星光大道,指定能被领上道儿。
最吃惊的是徐老大,两只斗鸡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疯婆子,嘴张得下巴快要掉下来了。
“老大,还用寻思吗?直接领家去得了,哈哈...”四辈儿还没放过徐老大。徐老大仿佛四辈儿的话没入耳,依然呆呆地望着疯婆子。
“你俩快干活儿吧!一会儿天都黑了。”忠河叔说道。
疯婆子这会儿也不唱了,竟然几步走到田里帮他们掰起玉米来,脏兮兮的脸上带着孩子般纯真的微笑,她的举动越来越让这几个庄稼汉吃惊了。
傍晚时分,田里的活儿进入尾声,几个庄稼汉把收下来的玉米棒都装上了大卡车准备回村子里。疯婆子站在旁边,手里捏弄着那件小棉袄儿,眼神里流露出难言的失落与无助。
“这女人怎么办?丢下她不管吗?天都快黑了。”徐老大此时竟关心起那疯婆子,皱着眉头说道。
“这还真是个事儿,人家又给咱唱歌,又帮咱干活儿,忠河叔您说怎么办呢?”四辈儿在一边问道。
忠河叔沉默了一会儿,走到疯婆子身前问道:
“你从哪来的,还记得吗?”
疯婆子低着头无语。
“你有家吗?”忠河叔接着问。
疯婆子摇了摇头。
“忠河叔,叫我看咱们带她回村上吧,她肯定无家可归,怪可怜的。”四辈儿说道。
“是啊是啊,带她回咱村子吧.....”徐老大眨巴着那对斗鸡眼,看上去好像都有些着急了,说道。
“跟我们回村里,你愿意吗?”忠河叔问那疯婆子。
疯婆子抬起头,冲着几个庄稼汉开心地笑了。

几个人回到村子里时,天已经黑透了,街巷里亮起了路灯。
“这疯婆子往哪安置啊忠河叔?”四辈儿问道。
“路上我就想好了,咱村东边的老学校现在虽当了仓库,但院里还闲着一间屋,有门有窗,热不了冻不着,就让她去那住吧。”忠河叔说道。
“那她每天吃饭怎么解决啊?”徐老大在一旁急切地问道。
“吃饭问题包给你了。”机灵的四辈儿诡笑着说。
“这...这....”徐老大嘴上支吾着,心里好像挺乐意,因为他一路上眼睛就分秒没离开过那疯婆子。
“我看行!”忠河叔早看懂了徐老大的表情,说道:“召唤村里几个妇女帮她梳洗梳洗,再看看谁家有余富不用的被褥、不穿的衣服......”
“我有,我都有....”徐老大没等忠河叔说完就自告奋勇了。四辈儿撇着嘴、忠河叔憋着笑,徐老大胡撸着脑袋,脸比白天更红了。

就这样,魏家村多出了一个疯婆子,也多出了一段故事。转眼到了农闲季节,冬天来了。
这段时间,疯婆子在老学校的那间屋里过的很幸福,因为每天都有孩子们跑过来跟她玩捉迷藏、打水仗、过家家儿。每天都能看到徐老大拎着吃喝儿来来回回、连颠儿带跑的身影。她跟孩子们在一起的时候一点都不像个疯子,脸上总是带着和孩子们一样纯真的笑容。

一天夜里,疯婆子扯着嗓子哭了起来,徐老大光着膀子,裤腰子都没提上,慌慌张张地从疯婆子屋里溜出来,一溜烟儿跑了。

一天清早,徐老大家门口贴了大红喜字,燃起了热闹的鞭炮,疯婆子一身红,在一群孩子的簇拥下走进了徐老大家的院子。

雪花飞舞、腊梅迎春。大年三十这一天,魏家村沉浸在喜悦祥和的气氛之中。家家户户包饺子、贴春联,每个人的脸上洋溢着幸福、涂抹着欢笑。
“丁丁....丁丁...儿子...你上哪去了...”四辈儿媳妇在大街上拼命的喊着,脸上流满了泪水。
“你家丁丁怎么了?”闻声出来的人们上前问道。
“傍晚他和几个孩子在门口玩,一眨眼功夫就没影了,天这都黑了,别家孩子都回来了,就我家丁丁没见人,这可怎么办啊?呜呜......”四辈儿媳妇急得直跺脚。
“弟妹别急,咱们大伙儿一起去找,一定能找到的。”徐老大领着疯婆子也闻声赶来,上前说道。
“快!大伙儿回家拿手电筒,分头去找!”忠河叔喊道。
时间一秒秒一分分的过去了,去找孩子的乡亲们一个个、一群群,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四辈儿媳妇瘫软在地上放声痛哭,四辈儿傻傻地低头站着......魏家村刚才喜悦的气氛,此时却凝重如冰。
“妈妈...妈妈...”人群外突然传来孩子的喊声,循声看去,是丁丁,孩子一身精湿,小脸儿冻的紫红。
“谁看见我家疯婆子了?谁看见了?....”徐老大气喘吁吁地从远处跑来。
“在那!”丁丁小手儿指着刚才他回来的方向。
乡亲们循着丁丁指的方向一路走、一路叫喊着疯婆子。在荒草杂丛遮掩的池塘边,人们发现了疯婆子每天都攥在手里的那件小棉袄。池塘的冰面上有个洞开的大窟窿,徐老大“噗通”跳了下去。乡亲们围成一圈,焦急地向冰窟窿里望着、等着.....不多时,徐老大把疯婆子的尸体从冰窟窿里举了出来。
“妈妈.....疯婆婆,是疯婆婆把我弄上来的.....”丁丁拽着妈妈的衣袖儿仰着小脸儿说道。
“你个狠心的臭娘们儿、疯娘们儿!我还没听够你唱歌呢,你就这么走了......”徐老大的哭喊声在寒冷的空气里回荡着......骤然间,天上飘起了雪花。

新年的钟声敲响了,电视机里唱起人们早已熟悉的那首老歌:难忘今宵,难忘今宵,无论天涯与海角......魏家村里往年在这个时刻,街巷胡同里总会弥漫着浓浓的鞭炮烟火的味道,今年却只有纷纷飘落的雪花,地上一片冰冷的洁白。


乔老大

二蛋娘扛着锄头打农田里回来,一进村口正遇见乔老大手里举着电匣子边听边溜达,嘴里还美滋滋儿地哼着小京剧儿。
“老大!你家田里的草长得比你都高了,整天闲逛,还不去收拾收拾!”二蛋娘冲乔老大嚷道。
“收拾个屁!老天饿不死没眼的家雀儿,说不定哪天草比庄稼还值钱哩。”乔老大嬉皮笑脸地说。
“没空搭理你,懒得屁眼儿爬蛆!”二蛋娘狠狠地斜了乔老大一眼,骂道。
二蛋娘转身正要往家走,小二蛋跟辆小破车儿似的,呱嗒呱嗒跑了过来,“娘,爹从城里买来两只大烧鸡,赶紧回家吃吧。”说着,小二蛋冲乔老大腆了腆脸儿、撇了撇嘴。
“走,回家吃烧鸡喽!”二蛋娘领着小二蛋走了。
“呸!小王八蛋,得意个啥!不就烧鸡嘛!老子吃不起呀?老子这就进城!”乔老大不服气地往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吐沫。
乔老大气冲冲地往村外走,村会计王胜正在村边泥柴垛。
“干啥去啊老大?”王胜问。
“进城办点事。”乔老大一脸神气,倒背着手,连瞅都没瞅王胜。
“切!牛哄哄的,办事?办你个球吧!”王胜目送了乔老大几米远,心里骂道。

到了城里,乔老大没怎么费工夫就看到了一家烧鸡店,招牌上写着:江南脱骨烧鸡。
“多少钱一只?”乔老大上前问道。
“论斤不论只!”店老板回答。
乔老大摸了摸口袋里,加毛票算上总共有三十几块钱,“来只小的吧,小的嫩、好消化!”
称了斤两,付了钱,乔老大接过烧鸡,找了个路边儿狼吞虎咽起来,一不小心,一块鸡肋骨卡在了嗓子眼儿里,用手抠了半天也出不来,“呸!脱骨烧鸡,坑你大爷!”乔老大骂道。

路过一家饭店,乔老大见窗玻璃瓦明锃亮,便上前想借着玻璃照一照嗓子眼儿,找找那块鸡骨头。他站在窗前,张开嘴左右照来照去,可还是看不见那块骨头,卡得嗓子一个劲儿地咽唾沫。
“饿得那熊样儿!莉莉,去!给他点吃的,让他赶紧走,客人们还吃饭呢!”店里老板冲一个女服务员吩咐道。
“哎哎哎!饿死鬼!别在窗户上扒脖子瞪眼了,拿去吃吧!”女服务员走出店门,把一兜剩菜扔在乔老大脚下,一脸不耐烦地说道。
“小丫头片子!谁是饿死鬼?哦!你以为俺是要饭花子啊!俺有的是钱,呸!”乔老大见那服务员转身回去了,自个儿瞎嚷嚷着。
他这口唾沫啐得巧了,那块鸡骨头咕噜一下竟被啐了出来,乔老大感觉舒服多了,刚才的气也消了大半,抬脚刚要走,只见一个破衣拉沙的要饭娃子“噗通”跪在他的面前。
“大爷,给点钱吧。”
“去去去,没钱!”乔老大瞪了一眼那娃子,喝道。
“别听他的,他有钱,有的是钱,嘻嘻!”刚才那个女服务员倚着店门在一旁凑热闹。乔老大见状又气又恼,可又不能丢面子,掏出十块钱丢给那娃子,说道:“没错!老子就是有钱,拿着花去。”
那娃子捡起钱喜出望外,可没料到,紧接着又有七八个要饭娃子围了上来,“大爷,行行好,给点钱吧,大爷……”,吓得乔老大也顾不上面子了,撒腿就跑,边跑边回头望,一不小心踩翻了路上的井盖子,乔老大一条腿插进了井,另一条腿卡在上面,直接受创的是他的羞处,疼得他呲牙咧嘴,可又怕路人笑话,只好忍着没叫出声来。乔老大吃力地把腿从井里拔出来,一瘸一拐地夹着两腿往前走,不时地左右瞧看,看有没有人在笑他,还好没人理会他。
尽管很疼,可他还是不好意思叫出声,毕竟这么大人,又不是小孩子。走到一个巷子口,见四下没人,这才捂弄着羞处、扯着嗓子嚎叫起来:“哎呦……我的肉哇……哦…啊…哦…啊…”,这时从他身后冒出个老太太,这老太太见他一个人呜哩哇啦地鬼叫,皱着眉头骂道:“这个挨千刀的,大白天在这闹春呢?回家抱你老婆子闹去!老缺德!真不要脸……”老太太骂完,像躲瘟疫似的紧捣腾着小步走了。
“他娘的!这城进的,今后就是八抬大轿请老子,老子也不来了!”乔老大气得眼都直了,愤愤地骂道。


田麻子

他长了一张雨打沙滩的脸,逢上夏天,那些找不着家的马蜂总爱围着他的脸转圈儿,人们亲切而形象地称他田麻子。
田麻子胆儿大,街巷里的人们皆有耳闻。大到什么程度?敢跟火车头拼命、敢和阎王爷喝酒、在东北单挑过玩枪的黑社会、在江南艳遇过痴情的女鬼......当然,这都是从他自己嘴里叭叭儿出来的。

这天赶上临街孙老歪家办丧事儿,田麻子依照旧例,不请自到,前去陪哭赚吃。下午,死者入了殓,后面剩下的就只是亲朋好友、街坊邻居吊孝随份子了。田麻子揪上几个闲人儿坐在灵棚外的老槐树下又讲起了自己上天入海的惊人本领。
深夜来临,守灵的家属交替轮班,吊孝、帮忙的众人该走的走、该散的散。田麻子一手举着半只鸡,一手拎着半瓶酒,油乎乎的嘴里嚼着肥嫩嫩的鸡屁股,上下左右蠕动的腮帮子活像一块酱熟的牛肚儿。
“老田呐,这没啥事了,这么晚了你也回去歇着吧!明早再过来帮忙送葬。”主家孙老歪上前言道。
“好嘞!吃完就走,甭用招呼我,一早就到!早饭安排啥啊?”田麻子擦了擦油嘴。
“馒头烧饼、豆浆油条,管够。”
“得嘞!明儿见!”田麻子剔了剔牙,打了招呼,转身出了孙家宅门。

大街上寂无人声,只有瑟瑟的夜风抽得树枝呜呜作响。田麻子拉了拉脖领,一边走一边左右瞧看。“咣啷”一物件儿从一家墙内飞将出来,摔在田麻子背后,吓得他“哧溜”坐在了地上。回头一看,是个破尿桶子,田麻子开口大骂:“娘的!大半夜飞尿盆儿,你家耍得哪门子屌杂技?”
“你谁呀!再管不住你那张臭嘴,放狗撕了你!”墙里的老娘们儿喝道。
田麻子闻声,赶忙起身撒腿就跑。跑进一个胡同,见身后并无凶狗追赶,这才住了腿脚,倚在墙上“呼哧呼哧”喘个不停。呼吸刚见平稳,又隐约听见一阵阵女人的哭声。这哭声在阴冷的夜风里忽远忽近、忽隐忽现,哭声里透着凄惨、抹着哀怨。田麻子背后一冷,汗毛竖了起来,“妈呀!今儿是不真真...真撞上鬼了?都怨我这张破嘴,整天不上税地吹...”田麻子挠着脸上的鸡皮疙瘩,心里怯怯地嘀咕。
快跑没商量,田麻子转身要跑,不对呀,这哭声是从迎面方向传过来的,回过身又朝胡同里跑,也怪了,哭声又好像是从胡同里传来。田麻子乱了阵脚,像只吃了药儿的老鼠,竟不知往哪钻了,急得他呲牙咧嘴,吓得他屁滚尿流......人们常说,当恐惧到了极点的时候,也是一无所惧的时候。情急之下,只见田麻子猛拍了几下脑勺子,拽了拽衣襟、跺了跺脚,自言道:“娘的!我田老爷子十里八村也是个人物,怎还怕你不成,我倒要看看鬼究竟长啥样!”说完,竟循着那哭声找去。
晴朗的月光洒了一地银白,正见不远处的墙角下,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面对着墙壁哀声哭泣,田麻子心里咚咚狂跳,两腿抖得像是通了高压电流。
“既然让我撞见了,那就死活豁出去了!”田麻子深吸了一口气,朝那女鬼走去。
“你...你是何方妖孽?今晚出来作祟,你可知我田老爷的厉...厉害?”
“......”女鬼住了哭声,依然对墙而立。
“转过身来,咱俩单挑!”田麻子好像上了酒劲儿,来了真胆儿。
“......”那女鬼还是默不作答,阴森森地背对着田麻子。
“你害怕了吧?”
“......”
“难道你是只哑巴鬼?”
“......”
“我看你是只欠揍的鬼!”田麻子有些沉不住气了,上前扳过女鬼的肩,抓起头发迎面就是一拳,那女鬼“啊”的一声,捂着脸竟哭着跑了。
“娘的!你跑啥?”田麻子连女鬼的模样都没看清,倒觉得有些遗憾。

第二天清早,田麻子迈着方步、哼着小曲又来到孙老歪家凑热闹,脸上流露出平生最得意的笑。众人见他这副得意洋洋的嘴脸,便有人上前问道:“老田啊,昨晚你老婆子把你侍候得够美吧?”
“去去去,一边去!美事倒谈不上,却有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田麻子背着手,仰着脸说道。
“啥大事啊?给我们讲讲吧。”刚来的众人闲着没事,都围了过来。
“昨天深夜,我在回家路上又艳遇了女鬼.....”
“真的假的?”众人不信。
“我若骗你们,我就是绿盖儿的王八!”田麻子自信地说道。
“那快讲讲怎么遇上的,后来咋样了?....”
有人拿来板凳,让田麻子坐下,众人围着他支楞起耳朵入神地听起他的“艳遇”经过。田麻子正得意洋洋地白话着,一个壮汉上来就是狠狠的一脚,把田麻子踹了个人仰马翻,嘴里骂道:“你个死麻子、下贱货!我那败家娘们儿四颗门牙全报废了,正愁找不着主儿呢,原来还是你他娘的下的毒手!”



评分

参与人数 5九月币 +300 收起 理由
文心若水 + 80 直面低层人士的生活,笔触独特。
菊小影 + 40 赞一个!
拂霓裳 + 40 赞一个!
雨淼 + 60 眼光独到,折射社会一些现象~~~
慕林 + 80 世间百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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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6-19 22:21 | 显示全部楼层
非一日不可猝读,今天先欣赏两篇,以后再来续场,欢迎常来散版作客,我是新任散版版主。:l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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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6-19 22:57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来支持一下,一下写了五个故事,每个都很耐人寻味。。。
有些看到的和想象并不一样。。。有些付出和得到的不成正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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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6-19 22:59 | 显示全部楼层
全才素风。。。样样拿手,而且都很精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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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6-19 23:01 | 显示全部楼层
慕林 发表于 2016-6-19 22:21
非一日不可猝读,今天先欣赏两篇,以后再来续场,欢迎常来散版作客,我是新任散版版主。

嘿嘿,看你得瑟样。。。和我有一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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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6-20 09:19 | 显示全部楼层
慢慢细读,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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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6-20 13:56 | 显示全部楼层
看了内容才知道白丁集的意思。真能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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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6-20 20:55 | 显示全部楼层
哈哈,文字不错,留下支持,邮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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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7-4 20:37 | 显示全部楼层
每一个人物都刻画得个性鲜明、生动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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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7-15 18:58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ζ
{:7_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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