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街头不自觉地充满了荒凉的气息，街道两旁的树早已是光秃秃的一片，只剩下满目灰色的萧条。
一个面容清瘦的男子走在街上，他的身体裹在厚重的大衣里，高高竖起的衣领遮挡了他的大半张脸，眼睛就在漫天苍白里黝黑深邃。马路对面那幢大厦的玻璃幕墙发出耀眼的蓝光，他停了下来，犹豫了片刻后径直朝大厦走去。
富丽堂皇的大堂使他感觉有点眩晕。
“先生，请问您找谁？”保安上前彬彬有礼地询问。
“夏鑫。”简单到无法再简单的回答，一如他的风格。
“哦，是玖悦集团的董事长吧？”
微微颌首代表“YES”
“您乘三号电梯直接上18楼就是了。”年轻的保安，一如既往的热情。
“谢谢。”虽然惜字如金，但也懂得应有的礼貌。
十八楼。那间豪华的办公室里。
夏鑫把自己深深地陷在那把舒适的大班椅内，微微闭着双目，满脸的疲惫、紧皱的剑眉，他太累了。
在去年的董事会上，夏鑫做出了那个至关重要的决定：为了拓展玖悦的业务，把玖悦的总部从武汉迁移至上海。一年来，在这个强手如林的十里洋场，靠着一股子不服输的倔劲和信念，硬是打拼出一片不算小的天地。只是业务的确越做越大了，可是相应的矛盾也暴露出来了：玖悦紧缺一批专业人才、技术骨干。
“夏董，有人找，自称是你的老朋友。”秘书轻扣房门请示着。
“哦，让他进来吧。”夏鑫揉了揉太阳穴，依然没有睁眼。
“嗨，老大。”
一声熟悉而亲切的招呼声从门口传来。
“林孜，真的是你吗？” 夏鑫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满脸的惊讶和兴奋。
“除了我还有人这样叫你吗？” 林孜笑了，笑的时候眉宇间仍凝结两道眉纹，眼角有很深的倦意，嘴角抿出一道似有若无的弧度，带着抹惯有的无所谓的冷漠。
“你小子终于肯过来帮我了呀！董事的位置一直给你留着呢。”夏鑫冲过去对准他就是一拳。
“对不起，老大。我，只是路过，来看看你，并没打算留下。”林孜有些尴尬，如此一再地辜负夏鑫的盛情相邀，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可是他不想为任何人改变自己。
暮色四合、荒野古松、一柱香、一张琴、一位风尘知己，那是他向往的一种意境；秋风庭院、竹篱茅舍、一亩地、一张梨、一卷诗书，那是他崇尚的一种生活；山色空蒙、烟波浩淼、一把伞、一壶酒、一叶扁舟，那是他追求的一种浪漫。
“阿林啊，我刚接了一个重大项目，正为找不到合适的人帮我全面负责而发愁呢。这样吧，就算帮帮你老哥，等项目结束后再走怎么样？”对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夏鑫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林孜沉吟片刻，“这个项目需要多长时间？”
“估计两个月左右吧。”
“好吧，答应你。”
“真的？太好了，不愧是兄弟。”夏鑫乐得嘴都合不拢了。
林孜是个非常讲信义的人，既然答应了夏鑫，他就想把事情做到最完美，于是立即投入到没日没夜的工作中了。为了照顾好林孜的饮食起居，夏鑫在华亭宾馆为他包了个套间，另外还准备配辆奥迪A6给他，却被拒绝了，因为，他喜欢坐地铁。
午夜前的最后一班地铁，孤寂的站台上，白天往来拥挤的人群早已像风中的落叶一样消散，四周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零落的脚步声和慌乱的呼吸。林孜独自走下扶梯，地铁呼啸着进站时带来的强烈旋风吹起他黑色大衣的下摆。夜已经深了，而他也已经很累。走进地铁，和往常一样，车厢里只有寥落的几个乘客而已，像一个孩子随手撒在冷水里的石子。
地铁一站一站不慌不忙的行进着，上来一些人，又下去一些。而那些人像是带着同一种表情同一种气息的，看过一眼，立刻就忘记了，先前的面孔很容易和后来的混淆在一起，那种感觉就像是坐在火车上看沿途的树木，那是连成了一条线，分不清彼此的。
忽然他的目光投向一个静默的身影：她就坐在他对面，整个人裹在一袭雪色棉风衣里，像一枝伶仃的素色梅花。秋水澄澈的双眸眼波流转，却只关注手中的书，蓓蕾般的唇边时常绽出两朵温柔的笑靥。
“下一站，衡山路站到了。”
她合上书，深深的吸了口气，似乎发现有人注意着自己，她朝他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后背上双肩包朝车门走去……他发现她的眼睛光亮又澄澈。
一连几天，林孜都会在午夜前的最后一班地铁上遇见那个喜欢看书的女孩，相同的车厢、相同的座位。渐渐地由陌生到熟悉，却谁都没有开口，只是用眼神进行着无言的沟通。两人都保持着这份默契，有时工作顺利，结束得早，林孜也要拖延至午夜才离开公司。
午夜的地铁之约，为林孜紧张繁忙的工作添上一抹神秘、浪漫的色彩。平静的心湖渐起微澜，冷漠的眼神漾起柔情。曾经一连三天，林孜都没见到女孩的身影，心里立即忐忑起来：生病了？还是搬家了？害他上班时老走神，这可是从来不曾有过的情况啊。自己怎么会如此牵挂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孩呢？林孜自己都搞不懂自己了。
第四天，当他在地铁上再度见到那个白色的身影时，竟有一种失而复得的狂喜。女孩一直凝视着他，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有话要说，却最终没有开口，临下车前她的唇边浮起一个好美，好动人的微笑，苍白憔悴的脸上绽放出喜悦的光彩。她也在等着今天的重逢吗？林孜暗自猜测着。
玖悦的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再有一个星期就该完工了，林孜却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很想在离开这座城市前把心里的话告诉女孩，可是他没有当面倾诉的勇气，于是他把一切都倾注笔端，化成文字。
午夜。
地铁。
林孜望着对面的她，手里紧攥着那封信。今夜的她破例没有看书，耳朵里塞着耳机，一只小巧的MP3挂在胸前，双手随着音乐的节奏微微打着节拍。
快到衡山路站时，林孜终于鼓起勇气，快步上前将信封递了过去。女孩有些惊愕，看着他涨得通红的脸以及那个被揉皱的透着汗水的信封，冰雪聪明的她什么都明白了，心里涌起一股幸福的甜蜜，然而这短暂的甜蜜被随即而来的巨大的悲哀瞬间淹没了……
上帝给谁的都不可能太多，也许她拥有的过于丰富，上帝便缩短了她人生的旅程。还有多久呢？三年，或者五年，太多的未来她赶不及去了解，她没有时间，她只能从书上了解世界，经历人生。有时想想，自己不过是夜色中的雪花，遇到阳光便会消融，承不起任何人的人生。MP3里传来一首老歌：“让我将生命中最闪亮的那一段与你分享……”无数遍听过都不曾落泪，今天，她潸然泪下。
那天以后，午夜的地铁上再也没有出现过女孩的身影。花非花，雾非雾。入夜来，天明去。她就像梦一样，带着满身的迷串入雾霭一样的露气中，悄没了踪影…….
火车就要开了，林孜坐在靠窗的位子上，和送行的人一一告别。在玖悦工作的这段日子里，他结识了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可是眼睛的余光却总是掠过众人的头顶向远处张望。他在信里告诉她了一切，他多么希望可以再见见她。
“阿林，想通了就回来帮我，玖悦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着。”夏鑫还在做最后的努力。
“老大，你就让我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生活吧。”
“唉，你这犟脾气什么时候才能改改啊！”
“死不改悔，哈哈。”
“呜……”火车启动了，林孜满怀惆怅地将目光连同一颗心收了回来。不知名的女孩啊，请允许我真诚地向你说一声谢谢，谢谢你赐我一段永久而美丽的回忆。
耳边隆隆的轨道撞击声，匀速而执着，眼前的一切渐行渐远。
站台上那盏路灯后，一个如雪的身影悄然伫立，雾蒙蒙的双眸布满了丝丝缕缕的忧伤：我是暮秋最后的织娘，用短暂的生命编织绮丽的梦想，你是我梦中唯一的篇章，你是我心头永恒的激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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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仔卡
发表于 2015-1-14 1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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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14 13:4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