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做了花。花当真是美,唐玄宗的梅妃,林和靖的梅妻,龚自珍疼病梅,怎么瞧着怎么想着,都是美的,美到清绝美到疏香千古。幽兰也美,勾践植兰于渚山,孔子爱兰,屈原佩兰,后人为他们总结出一句直白的话来:那是一种爱不释手的美。莲也美,僧也植,俗也种,僧只拈花一笑,俗则采莲,再问一句“颜色何如妾”,出尘入世间,它浇注尘缘,也撰写慈悲。
可是,我偏是做不成花的,兜来兜去,也不过就做了一株逃香的树。如檀,无风自己悦,无花自己幽,无雪自己湛然,无月也不去攀缘。如漆,总还保有着最初的本相,孤而不言寂。如朴,累累岁月里结着自己的心果,想着有一天,将那些累积终成为子弹弹射出去,懂得舍得与推拒。
这样的我,是你的骄傲吗?
很多人像瓷。白瓷剔透,再盛上新酿的青梅酒,有多少目光愿携这抹盈洁浅碧。五彩瓷冲茶,把所有的华丽都冲成不落俗套,谁不愿捧着她,度过旧年和新朝?青花里的故事无法言说,反正你愿与她永如初见,不愿遇半点久违。
可是,我是陶,有粗粝的线条,连朴素的花纹都没有。被时光做成了一只埙,奏着无来无往的调。我的心是座古城,像长安一样,但是繁华与我无关,我只是走在那条长长的街巷上,再不张口吐出半个盛唐,再不做白衣卿相,我不知道我到底错入了哪段的时光,让那一曲《心头的影子》总是吹奏不完。
这样的我,是你的骄傲吗?
很多人走在唐诗宋词里。走成诗里的快意游侠,走成词里的江山愁客,走成诗里的散逸仙者,走成词里的浮名寄身。可是,终还是走成了传说里的常客,让人把百般心思还是撂在那里,作了一个亘久的投宿。这一走,千年的光阴都承认了他们的不肯老去。
可是,我却只走成了横折撇捺里的混世模样,始终学不会热衷,在风花雪月的签上题了一笔又一笔,艳了某君的一瞬目光,却又从来不懂把脉前缘。我说婆娑世界,我说尘埃城邑,怎么着都是在绕着卖花的担子打转,怎么着都是个墨穗垂在情爱里,吆喝不出我见彼岸,也折取不了愚世涅槃。所以,你瞧,我的墨笔也就是个不顶用的扫尘的帚,迎不了谁的款款前来,也难以避开身衣落苔。
这样的我,是你的骄傲吗?
这样的我,这漏尽红颜的宿命,你肯接收吗? |